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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九七」是个定时炸弹,5、4、3、2、1之后的「0」会是霎那巨变吗?〈〈图为沙砖上剧团《黎明咒语》剧照〉。(张志伟 摄)
特别企画 Feature 特别企画/九七.艺术.香港/近距对焦:历史

必须跨越的关口 是「大限」抑或「新生」

一九八四年中英签署联合声明,协议香港于九七年「交回」中国。一个政治上的决定,就此影响一个文化的发展。这十几年来的「过渡」,催化了香港艺术上一连串的转型。「九七」不会是刹那巨变,「九七」是一个重要历史关口。这一代艺术工作者,表达自己、诠释时代,是无法逃避的责任。

一九八四年中英签署联合声明,协议香港于九七年「交回」中国。一个政治上的决定,就此影响一个文化的发展。这十几年来的「过渡」,催化了香港艺术上一连串的转型。「九七」不会是刹那巨变,「九七」是一个重要历史关口。这一代艺术工作者,表达自己、诠释时代,是无法逃避的责任。

变与不变

十几年前开始,香港人已经开始倒数 九七,十年、五年、三年、一千天、五百天、三百天,如果是计时炸弹,5、4、3、2、1之后的「0」将会是刹那巨变。当年邓小平为稳定香港人的信心,保证香港的资本主义制度和生活方式「五十年不变」。

但想深一层,这「不变」有可能吗?「九七」不是炸弹,香港不会在九七年七月一日一夜巨变。变,是漫长的变,而且早就已经在变了。

一九八四年中英签署联合声明,协议英国在一九九七年七月一日把香港交回中国,从此展开长达十三年的「过渡期」。香港社会的过渡期,刚好碰上、也催化了香港文化发展一连串重要的转型。面临要和中国大陆这强大的文化实体结合的事实,香港人逐渐自觉地建立和整理属于自己的文化。

临近九七,九七带来的政治和社会转变已日渐明朗化,但回归中国对香港文化发展带来的变化,现在谁也不知道。

戏剧是香港文化中不大不小的一环,我们可从回顾香港戏剧近三十年来的发展,对「九七」至于香港表演艺术,或甚至整个文化的影响,得到一些启示。

业余时期

一九七七年前是香港戏剧的业余时期,剧团在硬体(场地)和软体(人力和财力资源)皆缺乏的情况下,以非专业的型式运作。随著当时一连串社会运动和学生运动,学生和业余剧团成为六、七〇年代戏剧的主流,观众的组成也以学生和知识份子为主,内容亦偏向学术化(荒诞剧、存在主义戏剧、社会剧、历史剧)。

第一次转型

一九七七年至九〇年这十四年,是整个戏剧环境由业余主导变成专业主导的转型期,正当学生戏剧活动随著学运进入低潮,香港政府注入大量资源推动表演艺术活动;在十一年('80〜'90)内兴建了十一个具专业水准的文娱中心及会堂,成立演艺学院(1985)和演艺发展局(1982)。

在这期间,香港出现了三个职业剧团、大量业余剧团和一些商业剧制作公司(如中天制作和浩采制作)。随著社会渐趋富裕,观众量大增,而且以年轻在职人士为主。

艺术方面,虽然仍有不同的剧种存在,小量另类剧团(如「进念」和「沙砖上」)仍能生存,但大环境却急促趋向休闲化和娱乐化。表面上(观众/制作/剧团的数量)发展兴旺,但长远来说,仍潜伏著一定的隐忧。

社会方面,这十四年间,香港经历了中英谈判,前过渡期和六四事件。九七问题由远至近,社会上弥漫著世纪末的不安气氛,但这对戏剧发展并没有明显的影响。就算有,也可能是观众口味的转变──追求娱乐/保守/轻松,而抗拒严肃/探索/沉重的剧种。然而观众口味与社会气氛的关系,仍需进一步探讨。

第二次转型

九〇年开始,香港戏剧踏进由专业化迈向多元化的转型期:一方面,戏剧商业化有愈演愈旺的趋势。音乐剧席卷,超级制作如《猫》(1994)、《歌剧魅影》(1995)、《我和春天有个约会》(1995)和《悲惨世界》(1996)纷纷登场,把大量新观众吸引进剧场。

另一方面,随著演艺学院的学生逐年毕业,香港陆续出现了一批活力充沛的「小型专业剧团」。行政上,他们以极少的人手维持运作。艺术上,他们的水准固然比业余剧团高,更重要的是他们比现有的三个职业剧团积极进取得多。

这批剧团在缺乏政府的长期支援下,自己拓展生存和创作的空间,勇于探索新方向,包括社区、教育、儿童及另类剧场。娱乐与艺术并置,主流和另类纷呈,一九九〇至九六年的香港剧坛出现了一片中兴景象。

距离「九七」不到四百天,当社会上正在闹哄哄地预备迎接「九七」时,现在也正是香港戏剧能否成功迈向多元化的关键时刻。关键是我们能否在职业和业余两个运作形态中间,增加一个既鼓励探索实验,又具备专业水准的分层。

但小型专业剧团现在的问题是:他们艺术上未成熟,未能培养足够观众,政府亦未给予特别支持。如果现在这批小型专业剧团,在短期内能获得有足够的资源和创作空间,或者可望在四、五年后站稳阵脚──在艺术上和运作上成熟,亦建立一个稳定的观众群。

否则,随著「九七」临近,如果观众口味真的愈来愈保守浅薄,加上「九七」后政府艺术政策未明,创作自由成疑,这六年来中兴景象可能在三两年间消失殆尽。

文化政策的变化

近两年,香港政府开始在政策上推动戏剧多元化的发展。演艺发展局在九五年变成包含范围更广的艺术发展局后,首要工作就是吸纳民间意见,制订五年艺术发展计划。这个跨越「九七」的(1996〜2000)计划,承诺「将致力于实现在香港拓展更具活力及更加多元化的艺术局面……」,并将在戏剧方面「资助具专业水准剧团的行政费用」和「推动就戏剧表现的形式和风格作出试验」。

这份五年计划,为香港艺术未来发展描画了一幅进取、开放、乐观的蓝图。在未来得资询中方意见的情况下,艺术 发展局把「艺术表达自由」定为四项基本原则的首位,体现了艺术发展对艺术的淸晰信念。

但计划的执行仍需要「九七」后特区政府的支持,否则多好的计划都只是纸上谈兵。虽然基本法列明,但中英双方近年的其他争议例子里,中共往往把基本法条文中的「原有」解释为一九八四年(基本法)当时的状况。这份五年计划在九七年后能否彻底执行,端赖特区政府对艺术发展能否保持一个开明的态度。

大时代少作品?

如果撇除「九七」因素,香港戏剧的确有机会在未来十年内,建立一个由商业剧场\职业剧团\小型专业剧团和业余剧团组成的四层架构。在艺术上发展出一个可以包容商业剧场、主流剧场、社区剧场、教育剧场、儿童剧场和另类剧场的,较健康的多元化生态环境。

但事实上「九七」虽然存在,未来的不明朗因素和社会上的不安感,的确影响正在发展关口的香港戏剧。无论「九七」是「大限」抑或「新生」,我们这一代注定得跨越这一关。对今天香港艺术工作者来说,表达自己、诠释时代,是时代给予我们的责任。

香港戏剧界从来对政治冷感,纵有「进念.二十面体」「民众剧社」等另类团体,但始终未成气候。

可能因为过渡期,正値香港戏剧开始倾向休闲的转型期,所以主流剧团如香港话剧团、中英剧团、赫垦坊等仍然对这个大时代冷冷淡淡,以不变应万变,又可能过渡期对艺术工作者来说是压抑、迷惘的时期,而非不吐不快的年代。

直接的回应虽然少,但这十几年间,却有不少作品或者有意或无意,反映出当时香港人对九七问题和社会变迁的心情。其中有三出,特别値得在此拿出来讨论:

《我系香港人》

编剧:杜国威 蔡锡昌

首演:1985

导演:高本纳 蔡锡昌

演出:中英剧团

由香港中英剧团演出的此剧,生动活泼地表现了八〇年代初期,香港人初次面对「九七」问题的两难困境:一边是在一百五十年英国的管治下,养成对西方文化的认同,另外一边是五千年中国文化,黄皮肤黑头发黑眼睛的血统不争事实,两者之间,「我」究竟是谁?英国人抑或中国人?

此剧最后的回答是:「我系香港人」(「系」即广东话的「是」),这答案与其说是聪明,不如说它无奈。香港人当然是香港人,但香港人又是甚么人?

剧中有一段,说一个香港留学生参加一个国际同学晚会,每个人都上台唱他/她的国歌,香港学生无国歌可唱,窘急之下,上台唱了一首《在那遥远的地方》,可见当年香港人对身份危机和「九七」逼近的无奈。

《风中细路》(音乐剧)

编剧/导演/音乐:潘光沛

首演:1994

演出:音乐剧团

《风中细路》表现了香港人经历了大半过渡时期及八九年六四事件后,九〇年代社会上的复杂情况。

一位曾参与七〇年代保钓运动的中学教师,尝试藉参与选举实践他的理想,但他面对的却是复杂混乱的政党政治,和人心胆怯、惊弓之鸟般的选民。

另外一位主角是大陆偷渡来港谋生的靑年,遇上一个平凡打字小妹,二人短暂但真挚的爱情,仿佛暗示香港人对大陆同胞不再抗拒,但对强权政治失望之余,寄望民主选举,「港人治港」能带来自救的机会。

剧中有首歌很有意思,叫《无耐到九七》(「无耐」即广东话的「不久」),由所有角色上台唱出各自心声:有人快要生孩子、有人要寻求政治庇护、有人移民加拿大、有人劝人信任耶稣、有人宣传环保、有人炒卖房地产、有人参与选举。各种积极的、消极的、有意义的、无意义的口号同时出现在一首歌里。

剧中有人辞官归故里,有人漏夜赶科场,但无论如何,最后大家都是一齐唱:「已经到九七,无耐到九七」。正好唱出香港人的末世心态:混乱、焦虑、极欲改变但无能为力的景况。

这出戏的确说出了香港人的心声,其中有一场战以夸张丑化演出「选举论坛」亲中政党人士大谈民族主义的嘴脸,以及民主派人士粗暴民主态度,当这两方人马同台较劲演出之时,总是获得全场喝采。

《家变95》

编剧:陈炳钊

导演:邝维立

首演:1995

演出:沙砖上

《家变》由卡夫卡小说《蜕变》改编,描写香港人在社会巨变当前,自己一连串自觉和不自觉的转变。在「沙砖上」的演绎下,主角撒摩札变虫的情节再不只是异化的象征,也是一个满怀理想的靑年对社会异化的消极抗拒。

剧中充满香港社会狭窄空间的压迫感,打桩声响个不停。原小说里三个神秘的新房客,变成了移民海外,落籍后回流香港「掘金」的三位表哥,妹妹则在六四事件后努力学习外语,希望尽快离开香港,爸爸失业,整天只晓得读报纸及发牢骚,还有一个新角色──白痴的弟弟,全家只靠唠唠叨叨的妈妈勉力维持。

《家变》里的香港,是一个病态的香港,家庭崩溃、人心惶惶,拜金主义者、机会主义者和逃避主义者到处都是。教会宣扬末日即将来临,白痴弟弟加入教会,希望建造一艘方舟,在洪水来临前,把变成虫的哥哥和一家人救上方舟。

讽刺的是,剧终时,变了条虫的撒摩札死后,却再变成了一个跑大陆贸易的商人。

値得自豪、也値得悲哀

十年来,如果有学者回顾香港戏剧在过渡期(1984〜1987)内的作品,他会发觉只有很少作品对九七问题直接作出有深度的回答。

香港人一向自夸适应能力强,能应付任何改变。所谓适应,其实就是改变自己适应环境的意思。値得自豪,但也値得悲哀。

 

文字|茹国烈  香港艺术中心演艺节目总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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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文化补助机构

补助单位 成立年份

市政局  1973

区域市政局 1986

演艺发展局 1982-1995

艺术发展局 1995

香港主要演艺场地

主管单位 地点 成立年份

市政局 香港大会堂 1962

        艺术中心 1977

区域市政局 荃湾大会堂 1980

市政局 伊利沙佰体育馆 1980

市政局 香港体育馆 1983

市政局 高山剧场 1983

        演艺学院 1985

区域市政局 沙田大会堂 1987

区域市政局 屯门大会堂 1987

市政局 牛池湾文娱中心 1987

市政局 上环文娱中心 1988

市政局 香港文化中心 1989

市政局 西湾河文娱中心 1990

香港职业艺团

团体 资助来源 成立年份

香港管弦乐团 市政局资助 1974

香港中乐团 市政局附属团体 1977

香港话剧团 市政局附属团体 1977

香港舞蹈团 市政局附属团体 1981

中英剧团 艺术发展局资助 1982

香港芭蕾舞团 艺术发展局资助 1982

赫垦坊剧团 艺术发展局资助 1992

香港小交响乐团 艺术发展局资助 1994

现时活跃的小型专业剧团

团名 成立年份

进念.二十面体 1982

佚名剧团 1984

沙砖上 1989

演戏家族 1991

非常林奕华 1993

剧场组合 1993

刚剧场 1993-96

进剧场 1993

新城剧团 1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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