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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墨、飞白、舞中行」演出时剧场入口处。(刘振祥 摄)
回想与回响 Echo 回想与回响

僵化思想背后的教育危机

组合语言舞团三月间曾以实验的性质演出「运墨、飞白、舞中行」。《表演艺术》五月号也登了两篇该演出的回想。编舞者杨桂娟在此回应两位作者的观点,厘淸她创作的动机。

组合语言舞团三月间曾以实验的性质演出「运墨、飞白、舞中行」。《表演艺术》五月号也登了两篇该演出的回想。编舞者杨桂娟在此回应两位作者的观点,厘淸她创作的动机。

《表演艺术》杂志自出刊以来,有关舞蹈演出评论的声音有愈趋多元的好现象,然在诸多声音中,却以创作者对评论者的回音最少。对于这种事实,个人认为是因创作者信任且尊重观者有足够的智慧,能以自主的眼光和思考取其所好,并且运用无边的想像力,重新注解作品意义的能力,所以创作者不做多余「僵化」观众思想的动作。最近在阅读完二篇关于组合语言舞团今年春季公演「舞蹈从书法中探索(二)──运墨、飞白、舞中行」的评论后,除了感谢作者们善意的批评和建议外,目睹文章中潜藏的教育危机,站在一个创作者也是教育者的角度,我却无法不管。

镜框式剧场才「应该是表演的空间」?

现代舞发展至今已将近是一世纪的历史了,其表演空间早己突破传统镜框式剧场(即U型剧场)的制约。表演者不但可以从室外跳到室内,也可以从舞台上表演者变成观众席上的欣赏者或诱导观众成为表演者。这种自由形式的呈现目的,就是要让观者活起来看演出,「思考」演出。毕竟剧场是「死的」、「不变的」,但人是「活的」、「可动的」,表演者与欣赏者皆可成为剧场的主体,绝非一陈不变的受制者。若作者了解五〇年代艺术界兴起的「达达主义」与「新达达主义」运动,当然会为自己思考找到更多出路。

艺术作品呈现岂是要求观者「和自己有一样的共识」?

一九五二年美国音乐家凯基(John Cage)于黑山学院(Black Mountain College)演出被艺术界认定是第一个「新达达主义」(Neo Da-Da)或是「偶发」(Happening)表演(注1)。他采用多媒体演出,舞台上有影片投射在画家罗森伯格(Robert Rauschenberg)的白画布前,罗森柏格本人则在自属的留声机上做机率纪录,另外尙有舞蹈家康宁汉(Merce Cunningham)的现场即兴与另外二个表演者朗诵诗的综合景像。此场演出舞台形式与观众的接触是现代舞与环境结合的第一步。

另一个「偶发」的运动领袖,艾连.卡布罗(Allan Kaprow)在一九五九年发表一个作品《分为六个部分的十八个偶发》18 Happenings in 6 Parts(注2)。这场演出结合了传统剧场的影像、舞蹈、音乐和语言。在卡布罗的周密设计下,整个演出分布在三个封闭空间里举行。演出空间围著不完全透明的塑胶布,演员六人,外加二个协助布置会场的画家及出席的观众,没有一个参与者了解整个构想,因为卡布罗将演出画分为三个阶段,以便更替不同的观众。每个观众被称之为「坐在不同椅子上的访客」。

此场演出的场景被明显分割,不似传统的剧场把情节组织起来。墙上放映电影,不时有噪音出现;演出现场有四个不是音乐家的演员弹奏音乐,另外二人,每人手拿一支小笔,一个画线条,一个画圆,二人共同创造抽象画,偶而还互换色彩。观众则在入场时被规划在欣赏位置内成为表演者,因此观众在座位上所发生的一切自然行为,成为被欣赏的内容,如一位女孩压著橘子说著不连贯的话。

笔者引述二种不同「偶发艺术」表演形貌的目的,是提供读者了解「偶发艺术」的企图是把观众视为一个活性主体,其行为与情绪可以成为演出的一部分,至于内容与形式的本身,则是一种超越时空的许多事件集合,不过最重要的是这些艺术家共同的主张在于强调「联想重于写实」的陈述。因此看过「运墨、飞白、舞中行」的人,所出现的「莫名其妙」、「不在意」、「左倾右斜、扭腰折脖子」,忽略室外演出,直奔习以为常的观众席,或只见「形式内容的取决及线条空间转化」而不见动作交会间的意象蕴涵等等反应,都是被允许的。然当一个父亲吿诉坐得不耐烦的儿子「看不懂,试著再慢慢看」的言语,进入创作者心中时,温暖而感动的情绪自然而上。

感通媒材的目的仅是「承袭形式与风格」

创作过程的源头不在感觉的本身,往往是想像力对感觉的投射反应。心理学家鲁格(Harold Rugg)曾说:「每一个创作行为都是不自觉的自主性塑形过程,所有创作行为的关键都在想像思考。」因此创作者在感通媒材时,若存有「承袭形式与风格」或追求「深层感通」创作者心灵生命,都可能折丧创作力。因为,创作过程不可或缺的是随想像遨游的胆量,感通媒材只是创作过程的引爆点,它涵盖了听觉、视觉、触觉、味觉、嗅觉等管道,其共同目的在于「启发」而非「限制」。现代舞大师邓肯在大自然、海、风、浪的启发下用身体传达人类深奥的思想和情感,即是最佳范例之一。

笔者近年来以「舞蹈从书法中探索」为专题创作,其目的无关乎「承袭形式与风格」,只是单纯地藉著媒材启发探索动作主体的原创,以提供舞者与学生学习之路。此外,关照动作本身的意涵与动作间交会关系所形成的内容广度和深度,也是工作时的重要焦点,至于形式与风格则交托在动作内在生命与内心情感交流时的有意识与无意识、兼容并蓄的成长结果中。因此,「深层感通书家心灵生命」自不在个人创作必然条件内,也唯有如此,个人才得以保有永远的好奇与冒险继续创作。

艺术创作与艺术欣赏人口蓬勃发展有赖于僵化思想和制度的解除,创作者关注的绝非是要求观者「和自己有一样的共识」。相反的,他们乐见欣赏者成为独立自主的思考者。艺术作品呈现的目的贵在交流,但交流的涵义不是局限在彼此的共识中,不同共识获得的成长更可贵。名舞蹈家安.索克洛(Anna So-kolow)曾说:「艺术是永恒变化的,不能有固定的框架」。她的教育宣言:「好老师是不教授条条框框的,他能刺激人。他向学生展示自己的知识,并鼓舞他们「走自己的路,做自己的事」「为学生打开门,让他们看到生活和自己的面目」(注3)。这些叮咛应是创作者与教育者値得珍视并学习的。

注释

注1:Sally Banes,Terpsichore in Sneakers──Post Modern Dance, P.9。

注2:Jurgen Schilling编著/吴玛俐译《行动艺术》P.117〜118。

注3:欧建平编译《现代舞》,P.153。

 

文字|杨桂娟  组合语言舞团艺术总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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