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京剧,但有时代新意与地方风味。《夏王悲歌》唱出大陆西部歌调,道出现代诗语;《阿Q正传》唱出台湾歌仔调,口语中杂入台湾国语。两岸京剧诧然不同的表演风貌,饶有可思。
《夏王悲歌》
5月9〜12日
国家戏剧院
《阿Q正传》
5月24〜26日
台北社教馆
今年五月台湾剧界真是热闹非凡。在大陆广受注目的《夏王悲歌》由甘肃省京剧团以「西部京剧」之名,带到台湾观众的面前,西夏王李元昊与其子宁令哥从录影带中现身走进剧场,果然令人眼睛一亮。伴随著演出同时请来了幕后的编剧、导演及专家们,为京剧如何在大陆进行现代化的转化,提出理论和实务双方面的成绩。
随后,复兴国剧团推出了筹备许久的现代戏《阿Q正传》,因为是首演难免生涩,但《阿Q正传》可说是台湾京剧界中难得一见的现代戏。在音乐方面吸取了台湾歌仔戏的曲调,加上近代的装扮、生活化的表演、亲切流畅的音乐风格,确实吸引了许多现代年轻的、甚至没有看过京剧的观众进入剧场,对京剧的推广及普遍化而言,可以说是功不可没。
吸纳地方歌调
这两出戏都是京剧现代化的成品,在表现手法上,不论是《夏王》的新编历史剧,或是《阿Q》的改编现代戏类型,我们都看到传统京剧在其间已经改变了许多。就戏剧音乐而言,《夏王悲歌》融合了靑海民歌的风格,剧中人物虽仍然以皮黄演唱,但贯穿全剧的女声伴唱却是新编的民歌体裁,将皮黄展现的阳刚激情,包装于轻柔婉约的吟唱之中。既像是在金戈铁马中,低回著一种塞外的苍凉,又像是腥风血雨的现实中,夹杂著说故事者的感叹,起了很好的戏剧效果。
《阿Q正传》则是大胆的采用了歌仔戏的「串仔曲」,以及「杂念调」「都马调」等本土戏曲音乐的特色,开启了台湾京剧与本土音乐合流的尝试。台湾歌仔戏音乐原属歌谣体系,以亲切、流畅、及口语化为其特色。《阿Q正传》选择的是以敍述见长的「杂念调」体系,这种朗诵性质的唱腔,词情多而声情少,可以说是一种口语化的音乐。在本土音乐风格的影响下,《阿Q正传》呈现著轻快、活泼的色彩,尤其主角阿Q所演唱的曲调,几乎都是这类型歌谣体裁的唱腔,它缩短了剧中人与观众之间的距离,却也使得京剧中板腔体系的皮黄正统受到了严重的考验。
开拓京剧语言
再就传统京剧中所使用的「诗化语言」而论,《夏王悲歌》和《阿Q正传》也分别代表两个不同的方向,特别是歌词部分。两出戏的歌词虽然仍旧维持著押韵的韵文体裁,但是《夏》剧已经走向现代诗的风格,《阿》剧则有更多口语化的痕迹。阿Q是极具鄕土气息的小人物,周遭的人、发生的事围绕著一般常民生活打转,再加上现代戏的背景,使得全剧的语言,即便是韵文,也十分的「白话」,有著通俗歌曲的趣味。特别是一段everybody good morning的「流水板西洋歌曲」引起哄堂大笑,令人印像深刻。
《夏王悲歌》的故事背景是西夏,剧中人是帝王将相、英雄美人一类的历史人物,但是他们所使用的语言却与传统历史剧相去甚远,像是:
淘尽黄河浪,不见你男儿血一腔
掀遍祁连雪,不知你灵巧心儿何处藏
马背上难觅你颤颤悠悠两分胆
酒囊里只见你晃晃荡荡惊魂忙
类似这样的语言,这样的句法,虽仍用传统唱腔来展现,但结构上已逐渐突破七字句、十字句的规格,而走向长短句的语法,加上许多文白夹杂使用的现象,对传统京剧观众而言,欣赏起来或许吃力,但就新观众而言,在没有既定的印象之下,未必不能说这是一种「现代诗化」的京剧语言。
《夏王悲歌》由话剧界知名的导演陈薪伊来掌舵,全剧在深沉的黑暗中有著守旧(传统大幕)的效果,又具备著现代剧场中的质感,若京剧的程式化表演代表了中国式行为上的抽象,那么剧中珍儿与野利后之死,可说是再加入现代剧场中意念上的抽象。不论是「中学西用」或是「西学中用」只要能增添戏剧的表现能力皆可尝试。一如《阿Q正传》的导演钟传幸虽有传统的京剧基础,作品却呈现出浓厚的西方歌舞剧风格。
在这五月戏潮之后,我们可以再一次思想,对于京剧而言,什么是可变的,什么是不可变的。同时,这两出戏的幕后工作人员,有大陆人士,有台湾人士,两岸专业者,因著不同的认知,各自对于京剧的保守程度和创新之处,也有各自的鲜明主张。京剧的现代化,除了「本土化」之外,是否还要「口语化」?还是要「歌剧化」,或是「话剧化」?相信这两出戏都为观众提供了宽广的讨论空间。
文字|刘南芳 戏曲艺术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