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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曲 演出评论/戏曲

变奏的梁祝

化蝶是一种变形,虽然形体改变了,但是内在本质的情爱,却是缠绵久远,可以亘古不变的。因此,无论舞台上的梁祝如何改编,如何创新,我们都真心地期盼,能够依然保有那份纯净的情意,那份动人的真挚,不要太多的虚夸,不要太多的装饰,也不要太多的畸变。

化蝶是一种变形,虽然形体改变了,但是内在本质的情爱,却是缠绵久远,可以亘古不变的。因此,无论舞台上的梁祝如何改编,如何创新,我们都真心地期盼,能够依然保有那份纯净的情意,那份动人的真挚,不要太多的虚夸,不要太多的装饰,也不要太多的畸变。

黄香莲歌仔戏团《前世今生蝴蝶梦》

9月13〜14日

台北社教馆

作为中国民间四大传说之一的《梁山伯与祝英台》,从初唐梁载言《十道四蕃志》中寥寥数语,到晚唐张读《宣室志》中初具故事的规模,确立了表现爱情的主题,也逐渐地推展出各种核心情节。而后随著历史的长久积淀,在不同的时代社会背景中,在各色的民族人文风物下,在多重的群众心理愿望里,演化出各类不同思趣情怀的底蕴风貌。这种开放性的生命能源,正是民间传说能够不断地从原型生发、孕育成长、孳乳茁壮的强大动力,也是其变身为各种艺术类型的绝佳资源,并且又是检视不同时空审美品味的分野所在。

顚覆错谬新编梁祝

也因此在观赏由黄香莲歌仔戏团,于九月份在社教馆所推出的以梁祝为蓝本,所改编的《前世今生蝴蝶梦》时,体现到一种顚覆错谬的迷思。这变奏的梁祝,或许是属于现代新新人类意识思潮的新载体,应用了现代人的思维模式,统合了各种经典艺术手法,组构出当今社会所关注的金钱权势、暴力色欲与同性恋等议题,以期对这流传千古的爱情传说,做出更为合理新颖的诠释,以贴近契合现代人的审美情趣。这样的创作意图与用心,其实是可以理解的。只是在落幕的那一刹那间,却叫我深深地缅怀起那个我所熟悉的梁祝,那样地至情至性,叫人依恋。

在《前世今生蝴蝶梦》中,梁祝二人背负著宿世情缘,于是在开场的〈前世惊梦〉中,两人由彩衣蝶舞的翩然引领,于梦境中邂逅定情,并「预言」在杭州书斋共读的境遇;而后在经过一连串尘世的磨难,两人又在终场的〈蝴蝶梦影〉中重逢,虽然此时山伯已经身处幽冥,而英台仍然寄居阳世。但二人显然超越了汤显祖的「情至」观念,挣脱了死生的束缚,而达到「为情而死,不足为奇。为情而生,方有大澈大悟的智慧」的境地。这样的安排,扭转了英台殉情的古老结局,赋予情爱更辽阔深沈的内涵。只是综合编剧布局、导演构思与演员表现手法等方面来品赏,却不能让观众淸晰周延地感受到这其间的互动网络,反而有如坠入太虚幻境一般的迷障中。

含蓄情致不复再见

本剧中对于梁祝以往许多熟悉的段子,并未刻意经营。如〈游西湖〉一出,原是英台聪慧地巧藉「赏花」、「看鸳鸯」、「读四幅诗」等路边景致,向山伯暗示自己是女儿身。可惜善良质朴到几近「书呆」的山伯,并未能解得此中弦外之音,言外之意。于是各种瞋怒娇佯的情愫,就在这其间微妙地酝酿著。可是在本剧的〈西子赏春〉中,并未就此在身段做表与曲文诗韵中发挥,而是简略地便切入小妹托嫁的情节,此时山伯一把捉住英台,「发晕」地催促英台引见。这样的设计,几乎让山伯变了另一个嘴脸,也减损了许多原本可以迸裂出戏味的引爆点。

而结合了〈安童买菜〉与〈楼台会〉的〈生死之会〉,恰是两人深层心灵交会的高潮。然而两人的相知相许,却抵不过现实无奈的摧残。爱的幸福与不得其爱的痛苦,撞击交揉成无际无边的离情愁绪,一声声出自内心的断肠言语,逼得人也为之潸潸落泪。可是就在这情味沈淀发酵的时刻,却偏偏插入了马文才命令底下的打手,将山伯痛殴一顿的剧情。这突如其来的创意,倒真叫人有措手不及的错愕。原来山伯不是相思抑郁而终,而是为人殴打身负重伤而亡。好不容易在场上凝聚出来的氛围,在片刻间突然烟消瓦解。

这样的编导手法,或许是为了强调演员的表演技艺,让其有更多的空间去施展甩发、扑跌与抽边等身段。可是这样的铺排,早已失去了「戏不离技、技不离戏」,技与戏不能抽离的法则,而成为单纯的杂技卖弄,无法在将唱念做表等身段技艺,用以联系剧情或形塑人物。是以犹如在开场时,看到大段水袖翻舞的身段,无法联想这是否意味著山伯已经羽化成为蝴蝶,或是另一种表演语汇的开创;而〈搞怪学堂〉中,一场学生胡闹乔办结婚的游戏,就袭用了戏曲中常见的「抬花轿」身段,只是未见精采又显得拖宕,直觉得像是什锦五味的大拼盘。

人物塑造模糊粗疏

是以本剧在人物形象的塑造上,便显得相当地模糊;作为故事核心人物的祝英台,其求学的动机为何?是为了冲破世俗的藩篱,与男性一样享受知的权利;还是为了挑战传统的规范,抗拒媒妁之言与父母的逼婚;或如剧中所安排的,是另一个思春的杜丽娘在冥冥之中注定的?这关联著英台内在精神与心理的欲求,因为在不同情节的外化与串联下,可以彰显出人物鲜明独特的个性与思想。而梁山伯金雕玉琢的华服,很难令人联想到这是出自一个淸贫小户之家,其财势排场看来不在马文才之下,而其何以能赢得英台的靑睐、两人的情意是如何滋长的?无论在〈君子亭会〉的草桥结拜过程,或是〈搞怪学堂〉的同窗共读中,我们都感受不到二人在知性上的契合与感性上的铺垫。

原有的人物在剧中都重新做了解构:祝父是个攀附权贵,一心想要将「凤冠换高官」的势利眼,所以早就在计算著英台的婚事,以借此换得包工程的机会;而马文才是个财大气粗的宦门子弟,专擅于「追花夺蜜」,一路死打烂缠追求英台。在歌仔戏丑脚的应工下,打造出一个不学无术,为色欲薰心的暴力头子;而为了烘托对应英台的女性潜质,故意增衍出来有著异化倾向的谢兵郞,以扭揑作态的方式来插科打诨。在编导浓墨重彩的描摹下,这些人物都被凸显出夸张的线条,配合著各式堆砌的笑料,架构出一些俗不可耐的趣味。

创新手法仍待重整

所以,或是运用X世代人类的流行语汇,如Spp、Lkk、头壳空固力等来形容人物;或是以现代社会的流行话题,如一代公主、电子鸡、纵贯线兄弟加保镖等来反映时事。这样的搞笑手法,乍看之下似乎融入了时代社会的脉动之中,但它却是极其贫血苍白的。高级的谐谑手法,那怕是低首敛眉处的一个眼神,都可以在不落言诠间,撼动人心,振奋起观众内心的共鸣。太多地缝合,只是让人觉得斧凿处处,牵强造作,味同嚼蜡一般。其实,无论是古为今用,或是以古讽今,艺术真实与历史真实之间是可以贯通的,然而这也端赖于编导演之间的意念统整。

化蝶是一种变形,虽然形体改变了,但是内在本质的情爱,却是缠绵久远,可以亘古不变的。因此,无论舞台上的梁祝如何改编,如何创新,我们都真心地期盼,能够依然保有那份纯净的情意,那份动人的真挚,不要太多的虚夸,不要太多的装饰,也不要太多的畸变。

 

文字|蔡欣欣  政治大学中文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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