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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山头的坟场过于拥挤,只好挤到1984年举行过奥运的运动场上安息。(许嘉芬 摄)
欧陆剧场 欧陆剧场

燃烧过的剧场风景

塞拉耶佛战火前后的剧场

久浴战火的塞拉耶佛停止了哭泣,然而空气中仍充斥著死亡的气息。有人藉著狂欢,得过且过地过活;还有许多淸醒的人,藉著戏剧的形式,坚持改变这个世界。

久浴战火的塞拉耶佛停止了哭泣,然而空气中仍充斥著死亡的气息。有人藉著狂欢,得过且过地过活;还有许多淸醒的人,藉著戏剧的形式,坚持改变这个世界。

墓碑上刻著「Ljutovic Mati,死于一九九四年的波西尼亚战争」,死者年仅二十岁。站在塞拉耶佛满山满园的坟墓与凭吊的人群之间,整座城就像一座大坟场,埋葬著塞城战死的亲友,埋葬著镇日伤神而流的眼泪。四处起伏的叹息声,回荡在塞城的空寂里,生者和死者一样都无法安息:「我们好累!请不要再过问有关战争的事,一切已成为历史。」

走在塞拉耶佛,看著燃烧过的风景和枪林弹雨的痕迹,危墙上还画著军队长射炮的分散逃难图;望眼所及,俨然还是一幅战争的场景。相对于城外无比沈重的静默,塞拉耶佛的靑年人躲在爆裂乐声的酒吧里狂欢;似乎形成一种战后生活的后现代主义流行。

「乱」而有序的联合国表演

Mess「乱」国际戏剧节便是在这样的战后文艺复兴环境下计划而成。「乱」戏剧节已持续举办了三十二年,甚至在战争期间也不曾中断;原本只为小剧场和实验剧场而策划,但有时也举办电影展演。今年为了纾解市民的疲劳和压力,也为了替剧场界带来一点新鲜空气,配合劳军,因而首度扩大举行。满街可见的各国国旗和人种,使得塞拉耶佛成了名副其实的国际都市。来自三大洲十六国,从去年十月十六日至二十五日为期两周的节目,涵括了美、德、英、法、西、义、波、捷、匈、南非、马其顿、斯洛伐尼亚、克罗埃西亚、瑞士、保加利亚与地主国波西尼亚等地提供的表演。尽管无法一一介绍,其中有许多其实是台湾耳熟能详的团体;例如美国的「生活剧场」(The Living Theater)、「面包傀儡剧团」(The Bread and Puppet Theater),这是彼德舒曼Peter Schumann第二次来访;前一次来访时,塞拉耶佛还在战火中,大家对彼德像是曾并肩作战的兄弟姊妹一般。此次他工作坊的戏剧主题是一封任命信,而且沿用他一贯的政治手法,将之改写为壮观的戏剧事件,利用巨型偶、面具,与瓦楞纸等为素材,以集体创作的方式演出。

此次报导的重点不在戏剧节本身,而是想藉著这个机会,了解戏剧或人生在每一个年代,每一个时刻和每一个地点,所扮演被革命或革命的角色。

波西尼亚Bosnia and Her-zegvovina这块前属南斯拉夫的土地,曾被土耳其统治了五百年,为天主教、东方正教和伊斯兰教并存之地。自十九世纪帝国瓦解后,战事灾祸不息,仿佛有一股血腥邪恶的魔力进驻,而注定了它百年战争不休的命运。虽然首都塞拉耶佛停止了哭泣,但死亡的气息依旧扑鼻而来,幽灵依旧纠缠人间;生命像天际闪亮的星星顿时殒落,有家归不得的孤魂野鬼无法安息。自九二年战火引燃之后,也不淸楚第一场表演是从哪一天开始,似乎完全没有人记得,这场仗打得太久了。

坚持站在战火烛光的舞台

在塞城的「室内剧场55」,演员在只有点燃烛光的舞台上吟诗,窗外轰隆隆的炮声成了背景音乐,演出没有停歇;甚至在战事最危急的时候,也只是将场地移到防空洞去照演不误。他们说:「为了表示我们不屈服于这场战争,所以我们要演出;我们不让那个邪恶的力量得胜。」的确,面对终日的伤亡悲痛,他们不会害怕,也不想打败哪一方,没有人愿意打这场仗。许多剧场工作人员流浪他鄕或因而死亡,整个城市曾一度只剩下二十六个演员。然而戏要演,是为疗自己的伤痛而演,为来看戏体会戏中的伤痛而演;看戏成了人们治疗伤痛的药方,也是人们精神不死的「防空洞」。

塞拉耶佛现在只剩下三个剧院,分别是「国家剧院」、「室内剧场55」和「靑年剧场」。第四个剧团在战时成立,取名为「战争剧团」,主要任务是在首都与其他鄕镇区表演,由各个剧场的工作者联合制作。

「战争剧团」演出的剧码老少咸宜,并且在战争期间去过医院慰劳伤兵,也曾为残疾儿童营演出;只要有需要他们的地方,他们就去。「战争剧团」也为「乱」戏剧节制作一出新戏;死于一九七一年的诗人马克达斯塔Mak Diz-dar,被喻为「匈牙利的泰戈尔」,其诗集作品《石头睡人》Od kamen被改编成戏。他的诗充满了人道主义,充满沈敛有力的柔情,充满痛苦却又不是无病呻吟的一种敍事诗体。他认为爱、善、纯真和谅解,才是生活的主要价値,而善和恶之间又有密不可分的边界。这出戏说的是一个士兵的故事,在邪恶的世界里思考著存在的目的,并跟随著一束光前进。大部分的舞台表演,跟著心跳的节奏和呼吸的徐急移动著。全剧对白不多,以各种形状的墓碑装置当作布景,而傀儡玩偶的造型像极了从坟墓跳出来的人尸,演员也像死人般在坟墓旁左右摇移。整出戏的背后,其实隐含著一个深刻的意义:所有的演员都是来自不同种族和不同的宗教背景─这样的结合象征著完成了现实中「不可能的任务」;目前这个剧团已经自战争中「退役」了。

改变戏剧知觉,直指真实人生

「室内剧场55」于二十世纪中成立,为前南斯拉夫第一个前卫剧场。后来成立的工作坊Studio变成现在的表演艺术学院,培养了许多演员和导演。也因为这个剧场参与的缘故,欲举办一个戏剧节以相互观摩,Mess「乱」戏剧节于是诞生。战时他们发表了一百场的戏,有喜、悲、诗、偶、儿童、音乐剧,偶发艺术的发生剧场(Happenings)以及工作坊(Workshops)等等。发挥极限的创意、精神和体力,展现了他们「非常反战」的态度。这次在戏剧节中演出尤金伊欧����斯柯Eugene Ionesco的《国王已死》,导演迪诺穆斯塔提Dino Mustatic也是此次艺术节的艺术总监,他为「室内剧场55」选择的戏多半是Anti-play(反戏剧)的形式。这出戏的舞台设计简单,与当地战争的背景有很大的关系。期间他们无法依照一般剧院的常规制作布景道具,往往在最克难的情况下,拣拾桌椅,以树枝纸布拼贴想像中的场景。没有写实戏细节的制约,舞台场景反而因此开阔了起来;他们改变对戏剧的知觉,以直入的结构述说了人生。导演把一个钟摆放在国王的王位后面,剧末,「时间」被骤然击破,戏剧巨大的冲击力在一瞬间揭露生与死的意义。

战争结束了,戏剧节也落幕,颁完了奖,各自解散回家。唱了五年的英雄主义反战之歌后,可以的话就得过且过,开始「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尙且淸醒的人还在继续改变世界。自今年起,一个由联合国赞助,与保加利亚合作的「流动的偶戏学校」计划,改装了几辆可以住人的巴士,载著演员、导演、制偶师和一座5×5公尺的舞台,将在两年间,跋山涉水地行走欧洲三十几个城市宣导偶剧。

时间在这些战争剧场所描绘的情节中流转,也在战火中百姓的信仰里,匆匆老去。他们相信「地球上种植了一颗死亡的种子」,尽管在悲伤的地方发芽,「但死亡不是终点,事实上也不存在……死亡,是他们不可避免的将来。」

 

文字|许嘉芬  匈牙利国家偶戏学院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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