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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与黑》试图借由一段乱世儿女的情爱故事、善恶明喑的对比,为这个混乱的时代找出一条出路。(蛋糕剧团 提供)
戏剧 演出评论/戏剧

一块走味腐坏的蛋糕

评《蓝与黑》

对于《蓝》剧严厉的批评,绝对不在指控《蓝》剧的演出伪善、或否定「公益」的价値,更不是否定这个社会需要关怀、需要爱的严肃性。

只是想指出:一个粗糙的、完全与现实脱节(所谓的「时空错置」)的演出,不仅对创作者和观众是一种羞辱,对于所试图完成的崇高目的也完全无益。

对于《蓝》剧严厉的批评,绝对不在指控《蓝》剧的演出伪善、或否定「公益」的价値,更不是否定这个社会需要关怀、需要爱的严肃性。

只是想指出:一个粗糙的、完全与现实脱节(所谓的「时空错置」)的演出,不仅对创作者和观众是一种羞辱,对于所试图完成的崇高目的也完全无益。

蛋糕剧团《蓝与黑》

8月19日

国家戏剧院

就戏的本身而论,对于《蓝与黑》这样一个演出,评论其实是不需要的:无论是剧本、导演、表演、以至于设计部门,整个戏只让人觉得难堪──因为粗糙空洞而让人不知如何对它作出反应的难堪。但如果我们从这个演出与现实情境的关系(包括演出的公益目的、对历史与政治现实的理解)、对本地表演艺术环境的意义这些角度观察,我们确实应该用一些篇幅来加以讨论。

改编自王蓝的著名小说《蓝与黑》(是否如节目单所言,可以被称之为「经典」尙有待商榷),《蓝与黑》「忠实地」将张醒亚与他生命中两位女人(唐琪与郑美庄)的故事搬上舞台,试图借由一段乱世儿女的情爱故事、善恶明暗的对比(蓝与黑、唐与郑),为这个混乱(或许也是安逸怠惰)的时代找出一条有爱、有包容牺牲情怀的出路。除了演出本身的公益目的(为生命线协会募款)之外,《蓝》剧更邀请新闻局长、台北市长、国家文艺基金会执行长、以至于扶轮社总监许多名人为这个演出的(道德上及艺术上的)「正当性」背书。

时代置换的错误

王蓝的作品产生自一个特殊的时空背景,其艺术价値与政治意义完全建立在特殊的时空条件上,张醒亚在两个女人之间、在公私之间的挣扎,都只能在中日战争与国共内战的情境下被理解,简言之,作者并未将书中所描绘的人事与处理的主题(爱──男女私情与家国之爱)提升到具有「共通性」或恒久价値的高度。此外,作者强烈的反共立场和陈旧的性别意识,不仅使得历史情境的描述有所偏颇,自然也影响作品的艺术价値。因此,当《蓝与黑》这部小说被放置到一个完全殊异的时空,它的价値其实主要是历史性的──记录了某一个时空中的「某些」个别的人事与价値观,提供后人在解读该段历史时的参考之用。

《蓝与黑》的演出,最大的一个问题就在于误解了原著的价値──艺术的与历史政治的,不仅犯了「时代错置」的错误,更试图将偏颇的政治态度(对历史、性别关系的理解)曲解(即使是无意识的)为崇高的价値(诸如无私的爱与忠诚)。小说原作中那种中日、汉贼、正邪不两立的叙事情境,不仅只是对历史的刻板化约(人性、政治、历史的暧昧矛盾完全不见),对照目前两岸既合作又竞争的暧昧关系,更显得荒谬可笑,《蓝》剧对此不仅照单全收,更因为节选小说「精华」而加以强化。因此,正义代表(如张醒亚、如贺力)的慷慨凛然就显得僵化陈腐,战乱中人的摇摆苟且(如高大爷夫妇)不仅无法表现出战争对人性的扭曲,却只是刻板地复制当权者对于所谓「叛徒」的负面描述。对于其他在战乱中挣扎求生的人们,我们也看不出战争如何对他们产生影响。

当然,创作者可以辩称:演出的目的就在于「还原重现」一个逝去时代的人事和时代意识。这就把我们带回制作的本身,也就是笔者在一开始提到的「不値一论」的制作品质。

演出品质低落

《蓝》剧在演出品质方面,最令人难以忍受的就是对一群资深「专业」演员(包括刘引商、傅碧辉、傅雷、冯海、金永祥等人)的糟蹋。

无论本地剧场在表演的形式上已经历多少变化与发展,也不论这群资深演员的表演方法与当代观众有多大距离,他们在舞台上的专注与某种精炼的质素,仍然値得尊敬。遗憾的是,演出文本及导演的严重缺陷,还有一群令人无法忍受的「业余」演员的搭配,却让这些资深演员在舞台上显得「进退失据」,演出品质也被牺牲。

《蓝》剧的演出文本不仅无法提炼出原著小说的精华,甚至连基本的叙事与角色塑造都有问题。小说中一个还称完整的故事,到了剧本却变成一些零碎而完全没有发展脉络的片段,戏剧冲突与情境的建立毫无条理可言,原已经嫌呆板平面的角色更加单调无趣:例如张醒亚与唐琪的一见钟情如何发展到后来的生死相许,例如纪家对唐琪态度的转变,例如张醒亚为何转变态度而接受郑美庄。剧作者的失责,更表现在将一些重要的转折(例如唐琪为何接受贺力的要求,而背弃与张醒亚同下南方抗日的允诺),简单地以第三人的口述轻轻带过,让人难以接受。

导演对于文本的这些问题,似乎也是完全没有对策。导演并没有一个贯通全局的理念,将文本的破碎凌乱加以修补,让演员不至于只能在浮面情绪的片段之间跳接,也无法(借由动作与舞台走位的编排)赋予角色表现情感的空间,只能让演员在台上变成一个个没有生命的偶(例如转变前后的张醒亚、例如剧中那位左派学生领袖)。剧中一些比较不那么「可怕」的片段──如曹副官在纪家的耍宝、如最低领袖一角的插科打诨,或者因为演员本身的特色引人,或者因为情境本身的荒谬可笑(对比于其他严肃得让人头痛的片段),与导演的手法却毫无关系。其他如舞台画面的刻板、戏剧节奏的混乱,就更让人怀疑导演的基本功何在了。

表演艺术的尊严何在?

「业余」演员(包括政界、商界人士,与一群生涩呆板的学生)的表演,让笔者也不禁怀疑是否有必要加以批评。针对这样一个公益性的演出,政治人物及商界人士的「共襄盛举」,对于宣传、募款或许有所助益,却牺牲了表演艺术的专业尊严。即使我们可以看得出这些「业余」演员的认真,但刻板僵硬、夸张做作的肢体与声音,其结果岂只是「不忍卒睹」而已,「声嘶力竭」、「自取其辱」的窘境更让人难堪。最令人同情的,还是那些资深演员──被迫加入这样一个「同乐会」表演水准的业余演出,只能在台上力求保住自己的一点尊严。

相较于表演,其他诸如舞台布景制作的粗糙(连斗大的天津车站英文站名都写错)、冗长的换景、风格混乱的服装、场景间莫名其妙的空白,也都显得微不足道。

这样到处都是漏洞、历史考证也非常粗糙(最「可怕」的例子是剧中那群在大后方鼓吹抗日的学生──无论是左是右)的演出,又如何还原呈现小说原著的历史情境?

面对这样粗糙、不负责任(除了对生命线协会的责任之外)的演出,我们不禁要问:这样的演出为何能通过国家剧院尙称严谨的「评议制度」,进入本地最重要的一个表演场地?唐琪女士做了三十年的梦(进入国家剧院演出)的实现,为何要以表演艺术的处境、观众的品味、国家文化机构的尊严为牺牲?公益活动的「正当性」,是否就能模糊应有的分际、要求我们接受所有作法(牺牲表演艺术的严肃性)?即使我们可以忍受政治人物对政事的无能与不负责任,我们是否也必须忍受他们自以为「上行下偃」、因为无知而介入其他领域的放肆?如果蛋糕剧团(尤其是发起演出的唐琪女士)以专业自许,又何必如此「自取其辱」(并且也拖累了更多真正以专业自期的剧场工作者)?又置那些专业的演员们于何地?各界「名人」对《蓝》剧的推荐,和一长串的协办及赞助单位,又让我们如何对那些永远在饥饿边缘挣扎、永远得不到任何企业或公益团体赞助的大小专业剧团解释这种资源的浪费?从本地文化机构的弱势、政治力的无孔不入、「公益」的道德位阶、人际关系在本地社会的关键性作用思考,也不禁让人怀疑《蓝》剧的演出,是否有艺术品质和文化意义以外的考量?甚至是政治力量的不当介入?

笔者对于《蓝》剧这些严厉的批评,绝对不在指控《蓝》剧的演出伪善、或否定「公益」的价値,更不是否定这个社会需要关怀、需要爱的严肃性。笔者只是想指出:一个粗糙的、完全与现实脱节(所谓的「时空错置」)的演出,不仅对创作者和观众是一种羞辱,对于所试图完成的崇高目的也完全无益。

一块走味腐坏的蛋糕,如何能给我们享受美食的愉快感受,又如何能提供给我们生命所需的养分?

 

文字|陈正熙  国光艺校剧场艺术科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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