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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泰勒于九八年在巴黎奥狄翁剧院执导的《两主之仆》呈现出一种大而化之的风格。(Luigi Ciminaghi 摄 ODEON-THEATRE DE L'EUROPE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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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剧在生命的轨道上运行

义大利导演乔吉欧.史泰勒

史泰勒执导的剧作范围横跨古希腊到现代,他认为展现原作的精神更重于自我的诠释,剧评家多贺认为,史泰勒总是审愼处理剧本、作者与戏剧形式之间的问题,呈现出鲜明的个人风格,可能最足以作为二十世纪导演的代表。

史泰勒执导的剧作范围横跨古希腊到现代,他认为展现原作的精神更重于自我的诠释,剧评家多贺认为,史泰勒总是审愼处理剧本、作者与戏剧形式之间的问题,呈现出鲜明的个人风格,可能最足以作为二十世纪导演的代表。

一九九八年亚维侬艺术节有两个影片专题,除了回顾百岁冥诞的布莱希特(Bertolt Brecht),并「向史泰勒致敬」(Hommage à Giorgio Strehler)。对戏剧略有涉猎的人可能都听过布莱希特,但是「史泰勒」是谁?为什么値得国际重要的艺术节特别向他献上敬意?

乔吉欧.史泰勒(一九二一年〜一九九七年)是义大利著名的戏剧导演与演员,他在九七年的圣诞节谢世后,法国《自由报》Libération以「史泰勒,雄狮留痕」(Strehler, la griffe du lion)的标题来悼挽他,并说:「现今欧洲所有的演出都与这位雄狮有所渊源」,「他是科坡(Jacques Copeau)与布莱希特的继承人,高多尼(Pablo Coldoni)的发掘者……」,同时也是「剧场的尖兵,觉者与最好的预言家」(注1)。

史泰勒一九三九年自戏剧艺术学校毕业后,先跟随流动剧团(troupe itinér-ante)到各地演出,正当他疑惑一生是否要如此继续时,战争为他做了选择。二次大战期间,不管在军中,或是到瑞士避难,他都继续导戏、演戏(注2)。

三〇〜四〇年代初期,义大利剧场流行法国式「通俗戏剧」(théâtre de bou-levard)里最肤浅的一种:剧情围绕著男人在外偷情,老婆也让丈夫戴绿帽的故事,一些「专业人士」(律师、医生、工程师……)的太太闲来没事,就窝在豪华大客厅里,拿著亮晶晶的白色电话说长道短。没有导演,没有彩排,一切由台柱演员自由发挥。

创立「小剧院」致力推展戏剧

史泰勒战后回到米兰,担任报纸的剧评人,环顾当时的欧洲,法国的科坡、俄国的史坦尼斯拉夫斯基(Stanislavs-ki)等导演在本国独当一面的局势已经结束,而「导演」在义大利却还颇为新鲜,即使是工商业发达的北义大利,剧场里仍旧维持「台柱演员」(grand acteur)与「流动剧团」的传统主流。一九四七年,史泰勒与葛拉西(Paolo Grassi)决定创立「小剧院」(Piccolo Teatro),留居米兰从事戏剧演出、推展等活动,开创该国「驻地剧场」(Teatri Stabili)的先河(注3)。「小剧院」是个由电影院改装的剧院,约有六百五十个座位,三分之一是楼座,观众与舞台距离接近,较能控制剧场效果,中央、米兰市政府适时提供场地与经费补助,也是「小剧院」能够成立的主因。

那时米兰的戏剧观众大多是些因商业活动发迹,想以接触文化活动证明自己品味的「新贵阶级」(petit-bourgeois),但在法国等其他国家,戏剧已经从「新贵阶级」的专利,进一步发展到「反新贵阶级」(anti-bourgeois)的戏剧,然而义大利的法西斯主义者(注4)以军事理由为借口,反对戏剧的彻底改革,不愿破坏此一阶层观众的喜好,并且阻止剧场工作者与其他欧洲国家交流。盱衡情势,「小剧院」想借由拓展观众层面,扭转「新贵」独霸的状况,他们积极进入校园推广戏剧,制作儿童节目,以戏票预订(abonnement)、特价优惠、在工厂设票口等措施,吸引年轻观众与劳力工作者,同时也主动到郊区演出,让那些没钱进剧场的人,也有机会接触戏剧。这些现在看来平常的方法,在四十多年前却为欧洲的其他剧场树立典范。

史泰勒与葛拉西会衡量剧作、演出、剧院与观众的关系,再挑选上演的作品。像他们认为,布莱希特的《三毛钱歌剧》L' Opéra de Quat' Sous是采用传统戏剧形式表现「史诗剧场」(théâtre épique)的阶段性作品,为了让演员进步,即使冒著票房不佳的危险,还是要搬上舞台(注5)。

「小剧院」的初期营运依旧受到法西斯主义者的影响,一九六八年,史泰勒在深感无奈下离开「小剧院」,留下葛拉西独撑大局。四年后,葛拉西被任命为史卡拉歌剧院(Scala)的总监,史泰勒才又回到这个他创办的剧院,奉献心力(注6),直到人生的终点。

重视展现原作精神

史泰勒执导的剧作范围横跨古希腊到现代,他不但以导演莎士比亚、契诃夫、布莱希特等重要欧美剧作著称,也以执导义大利「艺人戏剧」(Commedia dell' arte)作家高多尼(Carlo Goldoni, 一七〇七年〜一七九三年)的作品闻名,其中以《阿乐冈,两主之仆》Arlequin, servitore di due padroni(注7)最脍炙人口。「小剧院」是个不同剧目轮换演出的「定目剧场」(théâtre de réper-toire),但史泰勒在旧作重演前都会反复思考,加以翻新。他曾以科坡说的「惊人的排戏机器」(horrible machine à montrer spectacles)来形容布莱希特,可是他自己毕生执导两百多出戏剧与五十多部歌剧,表现亦不遑多让(注8)。

史泰勒认为展现原作的精神更重于自我的诠释,为此,他硏读剧作者生平、时代大事、社会背景等有关书籍,搜集相关的风景、建筑、时代人物的图片。在执导外文作品时,即使是他通晓的德、法文,他还是会将原文与所有义文译本细心比较,以期趋近作者的原意。在与灯光、舞台等设计者详加讨论后,概念逐渐形成。排戏前,他会花八天、十天向演员说明选择该剧的理由,与他阅读资料的心得,再带他们读剧本,一念再念,希望在上场排练时,演员们已经能够熟稔剧本的时代精神。排演在演出前数个月就已经开始,史泰勒的导演笔记密密麻麻,写满对剧本的诠释与各种实现的方法,他让细部的创造、演员表演与技术实验有较多的自由,并会不断与演员讨论或亲身示范(注9)。在《两主之仆》饰演「阿乐冈」的索拉利(Fer-ruccio Soleri)说,史泰勒不仅知道演员的问题,而且知道如何解决演员的问题(注10)。法国剧评家多贺(Bernard Dort)则认为,史泰勒总是审愼处理剧本、作者与戏剧形式之间的问题,呈现出鲜明的个人风格,可能最足以作为二十世纪导演的代表(注11)。

史泰勒对剧场工作的态度,深受三位前辈影响:法国的科坡让他了解,剧场依靠群体合作,必须严谨硏究剧作,以奉献的精神为大众演出。而科坡的学生如维(Louis Jouvet)是个好演员,当他在台上演出时,「如维」不见了,只剩下剧中人,史泰勒由此懂得:为了剧场,必须让自己像个「媒介体」,随时可以传达不同角色的灵魂。至于布莱希特不仅在剧场实务、美学方法上启迪他,并且教导他剧场的社会的责任:身为演员与剧场人,同时也需成为一个有自觉、肯负责的个体,作戏除了「娱人」之外,也是希望能潜移默化他人,使世界成为一个人本的世界(注12)。

为欧洲戏剧交流开路

或许是对肩负社会责任的自我期许,史泰勒在一九八三年担任巴黎「奥狄翁」剧院(Théâtre de l'Odéon)总监时,极力想拓展欧洲国家间的戏剧交流,并突破西方与苏俄「冷战」的芥蒂,关注仍在共产主义势力下的东欧国家戏剧。在法国文化部长贾克.隆(Jack Lang)的支持下,「欧洲剧场」(Théâtre de l'Europe)于焉诞生,这个组织以「奥狄翁」剧院为中心,过去专演法国剧作的「奥狄翁」剧院从此敞开大门,接纳其他国家的剧团,米兰「小剧院」嗣后也成为「欧洲剧场」的一员(注13),与其他国家的「欧洲剧场」都为观众、创作者打开一条欣赏他国戏剧的便捷道路,打破各自为政的藩篱,增加彼此的合作,这是史泰勒对法国,乃至对欧洲戏剧交流上的一大贡献。

翻阅史泰勒的著作《永远的剧场》Un théâtre pour la vie,仿佛觉得作者就在身边向我们畅谈他的人生经历,他的真情挚性直捣人心,常让人为之感动。不管失意或得意,他对戏剧的热情始终不曾稍减,这份热情也是让他毕生像个敬业的雕刻匠,每天琢磨作品,尽其善美的动力。史泰勒说,他奉布莱希特的话为圭臬,并且越发深信:「所有艺术的创造(包括戏剧),都是为了达到一个最完美的目标,那就是生活的艺术」(注14),或许,史泰勒深知自己才华却又不恃才傲物,因此才能勤恳踏实,毫不取巧地寻求戏剧与观众的共鸣。五十余年的涓滴累积在世纪末前划下句点,史泰勒造就了属于他的传奇,新世纪即将展开,舞台上又有谁要来展其擅场?

注:

1. Jean-Pierre Thibaudat, "Strehler, la grif-fe du lion" , Libération, 27-28/12/1997.

2. .Giorgio Strehler, "Mon point de départ" , in Un théâtre pour la vie, traduit de l'italien par E. Genevois, Paris, Fayard, 1998(1980), pp.31-32.

3. Giorgio Strehler, "Vers un tournant" ,同上注, pp.40-42.

4. 二次大战后,义大利的「法西斯主义者」(le fascisme italien)拥护国家主义,希望建立一个类似墨索里尼「法西斯党」的独裁专制政权。

5. Paolo Grassi et Giorgio Strehler, "Notre théâtre" , Théâtre populaire, no 33, 1959, pp. 9-46.

6. 同注2, "Mon éloignement du Piccolo Teatro" , pp. 51-69; Roberto Leydi访问Giorgio Strehler, "Le Piccolo Teatro de Milan a trente ans" , Le Cahier de l'Odéon, programme, no 1, automne 1977, pp. 27-28。

7. 一九九五年三月台湾「表演工作坊」演出时,译为《一夫二主》。

8. 同注1。

9. Sinah Kessler, "Mettre en Scène" , 同注2, pp.113-116.

10. Rene Solis, "Dans les Sécrets d'Arle-quin" , Libération, 5/3/1998.

11. Bernard Dort, "STREHLER Giorgio" , Dictionnaire Encyclopédique du Théâtre, ed. par M. Covin, Paris, Bordas, pp.859-860.

12. Giorgio Strehler, "Mes maîtres" , 同注2, pp.117-122.

13. M. Tanant, "EUROPE(Théâtre de l')" , "Piccolo Teatro" , 同注11, pp.339, pp.705-706.

14. 同注12。

 

文字|简秀珍  中国文化大学艺术研究所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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