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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舞者弧形倒退的动线,和不经意的相互撞击与拥抱,呼应著接续黑暗火花的情节,让人感受到一种卑逊而积极的美感。(白水 摄)
舞蹈 演出评论/舞蹈

奔驰而不羁的创意

《非关欲望》罕见的生命力

《非关欲望》所显现的狂妄与露骨,让我们领教到一个表演艺术创作者创意的奔驰与不羁;温.凡德吉帕斯与全体舞者毫不迟疑地表现对肢体直觉与创作直觉的自信,实在让汲汲于所谓一点专业的艺术创作者,大开眼界。

《非关欲望》所显现的狂妄与露骨,让我们领教到一个表演艺术创作者创意的奔驰与不羁;温.凡德吉帕斯与全体舞者毫不迟疑地表现对肢体直觉与创作直觉的自信,实在让汲汲于所谓一点专业的艺术创作者,大开眼界。

比利时终极舞团《非关欲望》

5月7、8日 台北市社教馆

A bald stage, a bald head and a bald/bold presenta-tion─空舞台,秃头者旁观,演出露骨而大胆。比利时现代终极舞团的《非关欲望》,「亮」出台北艺术节的一道惊人曙光;即使算不上是杰出、精准的美感舞蹈,但淸一色的男性组合,不按牌理出牌的编舞逻辑,与寓意深刻的敍事关系,就值得国内表演艺术创作者从创作想像的观点,来思考自己的格局。

今年六月甫于纽约发表新作,出身视觉艺术的罗伯.威尔森(Robert Wilson),六、七〇年代以《沙滩上的爱因斯坦》一剧而声名大噪。他曾接受《纽约时报》访谈表示,他庆幸自己不是戏剧本科出身,否则他不可能会有今天的创作。同样的道理亦可用来检视比利时终极舞团的编舞者温.凡德吉帕斯,他并非舞者出身,也没有经过严格的编舞训练,电影与戏剧出身的背景,使他著重每位表演者的独特个性,以及人性直觉,于是能打破一般舞蹈逻辑,露骨而大胆地呈现一种国内罕见的创作生命力。至今,罗伯.威尔森仍不断参与装置艺术与绘画的展览;温.凡德吉帕斯笑称自己并不以编舞为重心,希望能持续影片的创作。拿这两位创作者为例,不过是凸显他们各人不同的专业艺术素养,已足以使他们自信于不同类别创作的想像,不晓得有多少创作者对于这点,也同样心有戚戚焉?

《非关欲望》其实谈的就是「欲望」。创作者对空舞台的使用,并不足以为奇;但叫人惊喜的是整体艺术的配合,与内外空间的伸展。虽说是舞蹈表演,温.凡德吉帕斯不仅(或说超越)使用舞蹈语汇,还利用镜头观点、戏剧角色与剪辑节奏,拼贴一则台上台下、镜头内镜头外,与「旁观者淸、当局者迷」的寓言。如人飮水、冷暖自知,对于一场表演的解读其实也因人而异;《非关欲望》教人偏执地想把自己的意念,陷溺而不可自拔地投射出来。

想像奔放,一气呵成

场边处处粗糙刺耳的磨鞋声,搭配著两个嘴边衔著一条绳子,互相拉锯,争著在麦克风前「发言」的男人;疏离旁观的秃头男人,始终坐在观众的右下舞台旁,既嘲弄又把玩舞台上发生的情节。上述的欲望拉锯,逐渐具现于一个个咬著衫领,不断磨蹭的男表演者的动作上;或许有人坚持这些人代表著「马」,但非理性抽搐与咬领顿足的蛮力,反倒透露出人性陷溺欲望挣扎的情境。这些男表演者「磨蹭」到舞台最前沿,却又忽然掉头,这时又像一匹匹不安的马,来回于四周围栏的狭隘空间。接著又有一个表演者,意外而粗鲁地大放厥词,侃侃而谈地说著自己就像这些狂奔的马,充满了血液和力量;又说自己像一块来自海洋的海绵,自小就不断吸收各种东西到自己的体内云云。

一厢情愿的愤怒情绪,暴力的鞭打,配合其他男表演者不断地咬牙磨蹭,使得场边出现的这位身著白衬衫却裸著下身的男人,在此时特别具有vulnerability,特别易感而可能受到伤害。当观众开始睡眠的联想,然而枕头却意外爆炸,漫天飞舞的羽绒夹杂著秃头男人的狂笑,我们似乎特别能够体谅为什么这个穿著衬衫的男人会吓得脱个精光,歇斯底里地尖叫,而又神经质地躱到舞台表面的黑地胶下。

期待理性秩序的观众,或许不解编舞者竟花了将近半小时的时间铺陈,才开始第一段舞蹈的表演;不过也就是这样的铺陈,才让后续几段的舞蹈,特别値得注意与期待。

仿佛是罗丹雕塑下的沈思者,一个个在腰间围上裙片,舞动的人体线条。淸一色的男舞者,在此刻完全超越性别界限,让观众看到兼具阴阳或不具阴阳之别的人体,能创造出多少光华内敛的可能。男舞者弧形倒退的动线,和不经意的相互撞击与拥抱,呼应著接续黑暗火花的情节,让人感受到一种卑逊而积极的美感,甚至相当具有挑逗性。舞台上并没有搬弄对欲望的想像,只是当观众在狐疑这些裙下男体时,这些男舞者又突然间回到对话的现实,一个个因为蛀牙问题而开始议论纷纷。

欲望不是你自己的?

舞作中最妖冶诡异的一段,就是四对分别以一个头朝上站著,或搀扶、或夹持住另外一个套黑袜而头朝下的男舞者,像海妖一般蛇行舞台的表演。他们缓步移动到舞台前沿,四个头罩黑袜、头下脚上的男舞者,拿著麦克风开始放肆地吟唱,同时攀爬翻身,反而坐在伙伴的肩上。我们虽然可以以海妖迷惑渔船船伕的典故,来理解编舞者对「欲望」的可能诠释:是船伕们欲望海妖的歌声?还是海妖就是代表了船伕们的欲望?但这个肢体动作的设计,却让我们看到男舞者诠释性感的魅惑力;接下来三个曾经发表「愤怒独白」的男舞者,为著谁才是那唯一的「主体论述者」,开始连续的争论,至此,我们也陷入究竟何者是欲望?何者堪称欲望主体的辩证之中。

这段针对「旁人鼓噪」的动作设计,著实教人喷饭;只要一轮到谁辩称自己是那段唯一独白的所有权人,就会有一群旁人群聚(flock-ing)到那个人面前 ,然后肆无忌惮地予以掌掴。从这段主、旁观的矛盾拉扯,带出所谓反讽(Irony)的旨趣,进而我们听到其中一位表演者说:如果是你的,那你怎么会有这些台词?接续嘎然而止的沉默,我们又听到一句妙而蠢的回答:我是买来的!这教人不禁开始思考,如果是我们的,那我们怎么会有这些欲望?创作者竟然大胆假设欲望与主体分离的可能与荒谬。

从温.凡德吉帕斯安排的两段影片可见,他先建立一个出售话语给人的买卖商人,让人可以说自己想说和哭喊自己想要的哭喊的寓言,接著又埋下所谓独裁者无法自白,只能交给历史公断的伏笔,来质疑所谓人性真正的欲望。当我们因为恐惧、因为无知而无法欲望,只能屈服于「买卖交易」才能表达,而我们这就能要到我们欲望的吗?不懂「交易」,不屑「买卖」的人,自始至终无法表述,最后只得落到一个哭喊「妈妈」的荒谬下场。

在我们应证影片,对号索引的同时,舞台上的男舞者分别依照自己手里的半颗柳橙,开始寻觅对照「原来」的一半。虽然充满柔情缱绻,超越性别刻板界限的寻觅与应证,似乎更教人感动和向往。他们从顶著额头的共舞,从如探戈如佛莱明哥的摆动,速度与肢体的搭配转化为如同角头搏击的械斗。「我遮嘴不说,你来扳开我的手,我又去搬弄你扳开我捂嘴的手」,编舞者开始玩弄一个逻辑,双人舞分裂成三个人,对舞变成搏击,直立的动作也转成横向 地的运动,全面扩大身体的撞击与组合。还要细究这其中的原理?不如退而欣赏如细胞分裂或原子结合的串链。

曾有友人摘录伦敦《泰晤士报》对这出《非关欲望》的评论。评论大概是说,即使有惊奇的情节与不同的肢体,至少也该减少点噪音与骚动,多精炼全剧的节奏和时间;就编作一支舞蹈而言,其实不得不同意。不过,《非关欲望》所显现的狂妄与露骨,让我们领教到一个表演艺术创作者创意的奔驰与不羁;温.凡德吉帕斯与全体舞者毫不迟疑地表现对肢体直觉与创作直觉的自信,实在让汲汲于所谓一点专业的艺术创作者,大开眼界。

 

文字|傅裕惠 剧场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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