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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蹈

一场解构公式、倾听彼此的历程

从古名伸舞团十周年看「接触即兴」在台湾的影响

对于成立十年的古名伸舞团来说,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几乎与舞团、古名伸本人划上等号的「接触即兴」。历经古名伸多年的推广,这种舞蹈方法不仅成为舞蹈教育中的一环,也被本地剧场工作者视为重要的表演训练。接触即兴不拘肢体形式,打破打破技巧规范,并要求参与者仔细倾听共舞伙伴的身体讯息与欲望,让表演者更了解自己的身体,让表演更自在。

对于成立十年的古名伸舞团来说,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几乎与舞团、古名伸本人划上等号的「接触即兴」。历经古名伸多年的推广,这种舞蹈方法不仅成为舞蹈教育中的一环,也被本地剧场工作者视为重要的表演训练。接触即兴不拘肢体形式,打破打破技巧规范,并要求参与者仔细倾听共舞伙伴的身体讯息与欲望,让表演者更了解自己的身体,让表演更自在。

一九九三年成立的古名伸舞团今年满十岁了。对于任何一个已有十年历史的表演团体,若要检视、回顾其发展与累积,最直觉的做法是察看它的编导美学或是经典作品,但对于古名伸舞团,令人印象深刻的反而是,一种几乎与舞团、古名伸本人划上等号的舞蹈方法──接触即兴(contact improvisation)。

不论是音乐、戏剧、舞蹈或绘画,艺术创作本就具备「即兴」成分,甚至可以说即兴是创作的本质之一,就如古名伸所言「就舞蹈而言,几乎没有一个编舞者没有即兴的成分,许多尝试都经由即兴的管道完成。即兴既是创作的过程也是材料开发的源头。」(注1)对于一个舞者来说,即兴很可能代表著「爱怎么跳就怎么跳」,回忆自己第一次与即兴的接触,古名伸会说是在十三岁那年,在林丽珍的教室中,老师要大家边听音乐边自由舞动的经验;但真正邂逅接触即兴,则是多年后在南卡罗莱纳,一场美国舞蹈节活动中的Jam(即接触即兴者的自由聚集),她与一个不认识的男子艾瑞克共舞两小时的那晚。

在此之前,古名伸笑说接触即兴不过是历史课本上的一行字,即便在当时,她也不知道自己就正在做所谓的接触即兴,后来她跟从有「接触即兴之父」之称的

史提夫‧派克斯顿(Steve Paxton)学习,并在一九九二年邀请他来台共同演出「新旅程」舞展、举办讲座与工作坊,正式将接触即兴引介给国人。此后,古名伸透过舞团及个人开办工作坊,持续进行推广与训练的工作,渐渐地,接触即兴成为舞蹈教师会选择采取的方法之一,也列入台北艺术大学舞蹈系的必修课程当中。

解构公式 重获自由

不过,古名伸发现,在学院中教授接触即兴课程,当它还是选修课时,外系学生参与得反而较为踊跃,因为在时间与精力有限的情况下,舞蹈系学生往往会先选择有规范可循的技巧与方法,但这并不是说接触即兴没有,事实上,接触即兴只是即兴的一种,也有它的一套准则、技巧与理念(注2);然而,正因接触即兴的起源包含了中国的禅、道、太极拳与日本的合气道,最上乘、纯粹的接触即兴即是「无为」,其抽象与哲学性,相较于民族、芭蕾,很难有一套放诸四海皆准的舞步系统,也因此,其他表演技巧所强调的外形美感(姿态)与表达能力(expression),正是接触即兴所试图解构的。若真要说影响,古名伸认为,舞蹈艺术总地来说是一种「动作的长相」,接触即兴最直接影响到双人舞,「过去双人舞有很多公式,接触即兴没有公式,因而双人舞的肢体比以前自由很多。」

正如接触即兴在六○年代美国萌发时的背景因素,自由、反叛是其重要的精神,接触即兴在台湾,不仅是古名伸口中的一种「营养品」,也是专业表演者修炼取用的「法门」之一。

古名伸曾受邀到云门舞集为舞者上接触即兴课程,也曾在皇冠小剧场、果陀剧场排练室举办工作坊,开放给有兴趣的人自由参加,这些课程制造机缘,对专业舞者与小剧场工作者分别形成了程度不一的影响。资深舞者王维铭记得自己是在九三年第一次接触到接触即兴,当时为了排练《九歌》,云门舞集邀请了卓明上表演课、古名伸带接触即兴,「以前听到即兴就害怕,但碰到接触即兴,我第一次跳得无拘无束,把芭蕾丢在一边,发现自己可以在当下做决定,不一定要绷脚背、把膝盖伸直才叫美、才好看。」王维铭说,接触即兴跟太极导引有共通的精神,但过去在学校学太极拳时,还不懂得其内在意义,只学了个架子,直到后来,包括九六年上陈伟诚的葛罗托斯基训练、九七年随熊卫练太极导引,整个学习历程才融会贯通起来;对他而言,接触即兴是一种法门,让他更能放空、安静,观照到自己也观照到舞伴的动静,这对一个表演者来说极为关键,因为任何当下的表演,永远在「投入」与「客观」的界线中进出,太过投入变成耽溺,过于客观又恐失去投射的能量,因此,接触即兴的训练,可以帮助表演者更敏感、觉察当下的状态。

了解身体 信任彼此

接触即兴除了作为一种进入成熟舞者的途径,它也日渐成为表演训练的方法之一。金枝演社艺术总监王荣裕说到接触即兴,先是大笑「它影响太大了,它的影响已经不是一种假设而是事实。」对当年许多非戏剧科班出身的小剧场工作者来说,通常是博采各家所长,只要哪里有课就去上,王荣裕就是这样,在离开优剧场之后,听说有人带回来一种没听过的接触即兴,便去参加,还于九四年三月的皇冠小剧场,与吴文翠等发表了「九四敦北事件」。

过去在优剧场深受葛罗托斯基、太极导引、民间技艺等训练,王荣裕认为接触即兴可说是一种「有趣、容易进入、适用于任何人」的基础训练技巧,对他而言,太极导引的沉稳、内敛固然精要,但初学者很可能因为太过急切,而无法达到,接触即兴则突破了招式的规矩,让他体验到身体的另一种需要。王荣裕说,许多人并不熟悉如何用身体沟通,而容易出现排斥、抵抗或过度谄媚,但接触即兴鼓励伙伴之间的身体接触,学习如何对舒服的感觉给予回应,一旦身体开放了,也间接影响到心理层面,帮助表演者更了解自己的身体。

现为古名伸团员的吴青蓉,早期曾是河左岸剧团团员,她则在参与接触即兴的过程中,逐渐找到了行动的可能。除了对物质性身体(physical)的更加认识,她也在与伙伴彼此给予重量的训练中,减低了对高度、速度的恐惧,更懂得如何控制身体,并得以信任自己与对方。吴青蓉笑说自己算是个粗壮的女性,以往演出也通常会有固定的角色,她从不相信自己除了扮演支撑伙伴的角色之外,也能被伙伴举起,「接触即兴帮助我相信自己跟对方都能做得到。」

资深剧场工作者刘守曜也会将接触即兴技巧纳入训练方法,曾接受拉邦、铃木忠志、葛罗托斯基及写实表演训练的他,认为接触即兴是一种舞蹈的方式,通常他在带领表演训练时,会从身体训练、写实表演两方面入手,「一般对表演者的训练除了专注力之外,也包括身体的体能、耐力、柔软度、平衡感……等,当我发现学员对于彼此的身体有距离感时,我会利用接触即兴的概念去带一些游戏。」

不预设立场 没有输赢

如此看来,似乎反映了接触即兴自发展以来即不断有「算不算是一种表演」的争议,确实,与其说它是一种结果,不如说它是一种过程。对此,古名伸不讳言,一般编创完成的舞作,无论是否有清楚可辨的结构、情节、角色或故事,总有讯息(message)要传达给观众,但接触即兴没有讯息(I have nothing to tell you),讯息的传递是存在于接触的双方,就像太极的「推手」,接触即兴者必须时时倾听伙伴的身体讯息与欲望(desire),甚至说,一场纯粹(pure)的接触即兴,端赖互动的彼此,可长可短,更有可能随时中断;但古名伸喜欢用看球赛来比喻观赏一场接触即兴的演出,唯一不同的是,球赛有输赢,接触即兴没有;不过球迷在观赏球赛时的「入戏」反应──例如看到球员击出一记好球的兴奋赞叹,或是发现球员漏接后的惋惜失望──都适用在接触即兴,「应该说观众是在参与分享一场接触即兴而非观赏。」古名伸强调。

「其实所有的演出好看或不好看,都跟观众的期待(expectation)有关,而我认为,在我接触过的所有舞蹈派别中,接触即兴的哲学性是最高的,因为观众并无法预测下一步他们究竟要选择包容或是抵抗对方,也因而充满惊喜。」古名伸说,这与时代性、文化层次有关,就如现代舞刚发轫时,因陌生所带来的欣赏难度。

即将演出的《出走》,是古名伸舞团迎接十岁生日所端出的「蛋糕」,这支作品虽然不是接触即兴,不过古名伸认为其影响已潜移默化到创作的过程与日常生活当中。对于初学者或非专业舞者,接触即兴是一道敞开的门,而对于接触过它的人,它就像一个老友,随时欢迎拜访、温故知新。

(本刊编辑 杨莉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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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见本刊第一期,陈怡如〈古名伸舞即兴〉,页96,1992年11月。

2‧有关接触即兴的原则方法,请参见本刊第十九期,古名伸〈接触即兴──后现代主义波及下的产物〉,页62~63,1994年5月。

延伸阅读

本刊第一期,陈怡如〈古名伸舞即兴〉,页95~97,1992年11月。

本刊第十九期,古名伸〈资深农夫‧接触即兴之父──史提夫‧派克斯顿〉,页58~62,1994年5月。

本刊第八十二期,黄尹莹〈从即兴重新找寻舞蹈真义〉,页82~85,1999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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