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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爱乐演奏完《元素》组曲之后,指挥敏可夫斯基请担任长笛与低音管的乐手起身,接受观众的掌声。长笛在组曲中代表著「水」,低音管在荡卜吝(蔡振家 提供)
柏林

古月描绘洪荒,共舞风土火水

敏可夫斯基指挥柏林爱乐演出《元素》

当今欧洲所盛行的古乐与现代音乐,在许多方面都形成了有趣的对比。如果说现代音乐以精准的记谱法让演奏者能够呈现作曲家所要的复杂音符,则外貌单纯的古乐乐谱便十分严酷地考验著演奏者的诠释功力。如果说现代音乐在音乐语言上进行各种实验与发明,则演奏古乐所要求的乃是熟习数百年前的传统,将当时的音乐语言运用自如,终能在「从心所欲而不逾矩」的境界里树立个人的演奏风格。

当今欧洲所盛行的古乐与现代音乐,在许多方面都形成了有趣的对比。如果说现代音乐以精准的记谱法让演奏者能够呈现作曲家所要的复杂音符,则外貌单纯的古乐乐谱便十分严酷地考验著演奏者的诠释功力。如果说现代音乐在音乐语言上进行各种实验与发明,则演奏古乐所要求的乃是熟习数百年前的传统,将当时的音乐语言运用自如,终能在「从心所欲而不逾矩」的境界里树立个人的演奏风格。

本文要介绍的这场音乐会(注1),是从一个奇异的和弦开始的。此和弦包含了和声小音阶的所有七个音,乍闻这个不和谐的声响,不少听众可能会以为,这大概又是某个当代音乐作品的首演吧 ─ 岂料,他们这次却猜错了。

这是指挥家马克.敏可夫斯基(Marc Minkowski)第一次被柏林爱乐请来担任客席指挥,他所安排的第一首曲子是法国作曲家让.法耶.赫伯(Jean-Féry Rebel,1666-1747)的管弦乐组曲《元素》Les Élément。借由这首鲜为人知的巴洛克乐曲,精研古乐的敏可夫斯基为听众开启了一个描绘宇宙洪荒、物质元素的声响世界。

混沌初开

作曲家赫伯是法王路易十四的众多宫廷乐师之一,他在晚年致力于将法国歌剧中的舞曲传统转化成「舞曲式的交响乐」(Symphonies de danse),也就是让舞曲跟舞蹈正式分道扬镳,成为纯粹的器乐曲。此外,赫伯还赋予舞曲哲理式的寓意,例如《元素》组曲所描写的,是古希腊人所谓的四大元素:风、土、水、火,作曲家不仅以各种乐器来代表这些元素,且还运用奇特的和声描写元素之间的交互作用,这种以音乐来呈现化学变化的手法,在第一乐章〈混沌〉”Le Chaos”里面最为惊人。

为了要了解〈混沌〉这个设计复杂的乐章,我们有必要读一下作曲家写在总谱前面的解说。赫伯提到,他意图运用当时盛行的舞曲形式与音乐语言,来表现自然界里面的元素,它们由不同的乐器与音形来代表:

风-华彩式的短笛 土-低音弦乐

水-歌唱式的长笛 火-辉煌窜升的小提琴

〈混沌〉乐章所敲出的第一个和弦,是将和声小音阶的七个音同时奏出,柏林爱乐以将近六十位乐手的总奏织成巨大的音网,一下又一下地弹动著,那浑浊不堪的震颤,是作曲家想像中的洪荒裂变。

这个「混沌」主题总共出现了七次,各元素的尖锐对峙在一次次的化学变化里逐渐地获得调和。此处,各乐器的相互碰撞产生了奇异的音响,例如在激烈颤动的弦乐声中,长笛依然若无其事地温柔高歌,低音大提琴硬生生地闯入,旋即全体寂静数秒,然后,又是下一个「混沌」主题的重现,巨大的音网再度合拢、弹动…

元素之舞

第一乐章对于太初混沌的描写充满了戏剧性,反之,接下来的十个乐章则可以当作一般的巴洛克舞曲来轻松欣赏,在这些舞曲中,最值得一提的就是夏康舞曲与荡卜吝舞曲(Tambourin)。

描写「火」的夏康舞曲,一开始是从悠哉的鲁呵舞曲(Loure)中等值变换节拍,不间断地进入快板,无预警的节拍转折令人精神陡然一振,小提琴随即以明亮的高音燃起了火焰。在低音主题的反复与变形中,小提琴进入了快速音群的展技段落,此处,柏林爱乐以精准而犀利的演奏,让翻腾的火焰射出白热的光芒。

描写「风」的荡卜吝舞曲,原本是一种流行于法国普罗旺斯的民间舞曲,其中最重要的乐器就是一种名为荡卜吝的鼓。在民间乐队中,演奏者腰间悬鼓,以单手持棒敲击,另一只手则演奏三孔直笛(galoubet),由食指、中指、无名指按孔,吹出舞曲的主旋律(见图)。荡卜吝舞曲的特点是忙碌运动的旋律(由直笛演奏)、朴直而顽固的节奏、每小节头拍的重音(由鼓演奏)。当巴洛克时期的作曲家把荡卜吝舞曲写入贵族所欣赏的歌剧及器乐曲时,其实是藉著泥土味十足的民间舞曲来增添一抹「异国气息」,作曲家一方面保留了它野趣十足的节奏特性,另一方面也在和声与曲式上精心设计,甚至有时候还会模仿土耳其音乐的色彩。最著名的荡卜吝舞曲可能来自于拉摩的歌剧《青春女神庆典》Les Fêtes DHébé 第三幕,该曲后来也传回普罗旺斯,变成民间音乐活动中的固定曲目。

虽然荡卜吝舞曲中最重要的就是节奏,但乐谱上通常并没有指定打击乐器与写出节奏,因此,乐团必须视情况来选择乐器与设计节奏,这也使得同一首荡卜吝舞曲在不同的诠释底下呈现出迥异的曲趣。以《元素》组曲中的荡卜吝舞曲为例,敏可夫斯基在唱片录音中加入了铃鼓,这也是现今演奏巴洛克舞曲时,用来加强节奏感的一种常见方式(注2)。柏林爱乐演奏此曲时并没有使用铃鼓,但节奏感反而更为生动,这大部分要归功于精采的大键琴演奏。

这场音乐会中弹奏大键琴的,是任教于柏林艺术大学古乐系的米契.麦尔森(Mitzi Meyerson),她也是笔者最喜爱的大键琴家。在荡卜吝舞曲中,她以和弦点出每小节头拍的重音,双手在键盘上一沾即走,这样的触键造成了强烈的节奏感与舞蹈韵律﹔此外,在小提琴的短小乐句之间,大键琴还会适当地添加音群来做衔接,虽然这些弹奏数字低音的手法都十分常见,但麦尔森以层次分明的运音与生动的表情,硬是抢走了柏林爱乐不少丰采。这首荡卜吝舞曲的中段依循惯例转入小调,由低音管吹奏出高贵而感伤的曲调,与充满野趣的首尾两段形成对比,此处麦尔森让大键琴完全留白,突显出三个乐段在音色上的明暗变化,也造成了与敏可夫斯基的唱片录音全然不同的效果。在欣赏数字低音的演奏艺术时,笔者忽然联想到江南丝竹「你繁我简、你简我繁」的合奏法则 - 这些记谱简略的古曲不仅都有宽阔的挥洒空间,或许,它们在诠释上也有些相通的原则吧。

从古乐曲目中重新学习

当今欧洲所盛行的古乐(early music,指中世纪至巴洛克时期的音乐)与现代音乐,在许多方面都形成了有趣的对比。如果说现代音乐以精准的记谱法让演奏者能够呈现作曲家所要的复杂音符,则外貌单纯的古乐乐谱便十分严酷地考验著演奏者的诠释功力。如果说现代音乐在音乐语言上进行各种实验与发明,则演奏古乐所要求的乃是熟习数百年前的传统,将当时的音乐语言运用自如,终能在「从心所欲而不逾矩」的境界里树立个人的演奏风格。

本乐季中,柏林爱乐的团员似乎从法国来的古乐指挥家身上获得不少诠释巴洛克音乐的经验,像指挥家克里斯蒂就很明白地说,他要让柏林爱乐的团员们知道「乐谱以外的东西」(注3)。除了柏林爱乐之外,此地另一个属于同等级的「德意志交响乐团」,也将在六月请来荷兰的古乐大师库普曼(Ton Koopman)担任客席指挥,演出拉摩等人的作品。现今顶尖的欧洲乐团纷纷致力于从古乐曲目中重新学习,借以思考乐谱诠释的根本问题,这样的回归与反省,或许可供台湾的西乐界与国乐界借镜。

文字|蔡振家 柏林洪堡大学音乐学博士班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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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本文所提音乐会逾四月一日至三日在柏林爱乐厅演出。

2.在以大键琴演奏荡卜吝舞曲时,有的演奏者会用脚来敲击铃鼓。

3.克里斯蒂(William Christie)是本乐季柏林爱乐的第一个客席指挥,参见〈仲夏夜花园与蛮夷乐舞〉,p55~57,蔡振家,本刊第12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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