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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箭记》(胡舜翔 摄)
戏曲

折子戏细腻动人,新编出难掩破绽

《暗箭记》是此次主打剧目,这是第三次演出。传统剧目经过时间的筛选,以及历代艺人、文人的琢磨,新编戏难与相比。但新编戏可以在剧情的紧凑,人物心理、个性的刻画和舞台灯光的设计取胜。可惜《暗箭记》只是将故事叙述下来,缺乏戏剧张力,主角子都内心的矛盾冲突,没有做深刻的发挥,也因此缺乏动人心坎、回肠荡气的唱段。

《暗箭记》是此次主打剧目,这是第三次演出。传统剧目经过时间的筛选,以及历代艺人、文人的琢磨,新编戏难与相比。但新编戏可以在剧情的紧凑,人物心理、个性的刻画和舞台灯光的设计取胜。可惜《暗箭记》只是将故事叙述下来,缺乏戏剧张力,主角子都内心的矛盾冲突,没有做深刻的发挥,也因此缺乏动人心坎、回肠荡气的唱段。

浙江昆剧团经典名剧展

2003年12月11〜14日

台北市城市舞台

十一年来,中国大陆昆剧团在台湾的舞台上演出过的折子戏有两百余出,改编、新编戏也不少,几乎今日能演剧目都在台湾演出过好几回了。如今,成熟的演员渐老,年轻演员还显生涩,在如此情况下,剧目的安排,演员的选择,就更要费心了。

折子戏是美的享受

在这次的浙昆经典名剧展中,折子戏〈告鴈〉、〈演官〉、〈男监〉三折未曾在台湾演出过,〈演官〉绝迹舞台已久,是王世瑶等人根据曲谱和追忆传字辈老师的讲述,所重新编排的,剧情诙谐,陶波、汤建华两位丑角演员演得逗趣、生动,是一出值得再琢磨、可以流传的好剧目。〈告鴈〉述苏武出使匈奴,被放逐北海牧羊,思国思亲,写血书请大鴈带回汉地。剧情简单,一人在舞台上唱二十多分钟,没有太多的动作,陶伟明将苏武的坚贞意志、思乡情怀,唱得感人,实在不易。〈男监〉是《十五贯》之一折,但「一出戏救活一个剧种」的改编《十五贯》中并没有这一折戏,此折述熊友兰、友蕙二兄弟含冤入狱,在狱中兄弟相逢,讲述各自的遭遇,冤情难诉,悲痛万分,张世铮、李公律将兄弟二人相惜相怜,悲凉激越的感情发挥得淋漓尽致。

〈题曲〉是昆旦独角戏,演述才女乔小青秋雨之夜读《牡丹亭》,叹慕杜丽娘与柳梦梅生死不渝的爱情。此剧清代擅演的艺人颇多,但至清末民初,惟钱宝卿能演此剧,后钱宝卿传授给姚传芗,姚传给王奉梅、张志红、胡锦芳等。

〈题曲〉是王奉梅得梅花奖的剧目,也是她最擅长的剧目。一人在舞台上二十多分钟,将小青细腻情思、婉转情怀,表达得既含蓄又动人,一举手一投足对观众来说都是美的享受。《燕兰小谱》评张柯亭「尝演小青〈题曲〉一出,人与景会,见者魂消」,王奉梅的表演庶几得之。

常演剧目难通过曲友的严格挑剔

当代提到〈迎像哭像〉一出,就令人想到俞振飞、蔡正仁师生,他们演唐明皇雍容大方、沉著稳重,声音清亮厚实,颇具帝王气象,他们的唱演风格已深植老观众人心。汪世瑜把唐明皇演得苍老些,其实比较符合明皇的实际年龄,但汪世瑜常有些巾生、甚至穷生的身段,有失帝王气度,令人难以接受;汪世瑜是否应再琢磨出可以被观众肯定的自我风格?

《玉簪记》全剧三十三出,但至清末,在舞台上演出者仅八、九出,近代将〈茶叙〉、〈琴挑〉、〈问病〉、〈偷诗〉、〈催试〉、〈秋江〉等折略作删节,组成串本戏,剧情完整紧凑,又保留了经过历代艺人琢磨的折子戏精华,是很得观众喜爱的剧目,上昆等昆团来台湾常演此剧目,台湾的曲友和演员也喜欢演,台湾观众如此熟悉喜欢的剧目,如何能不挑出坚强的阵容,排练到将近完美的境地才上台?台湾曲友戏不一定演得好,但论戏却是挑剔严苛的。

《西园记》是贝庚根据传统剧目新编,与吴炳原著已有相当程度的差异。此改编戏剧情紧凑,高潮叠起,对白诙谐,机趣横生,令观众从头笑到尾,颇具娱乐效果,是一出成功的改编戏。浙江昆剧团自一九六○年首演以来,累计演出已超过二百场,在台湾演出的次数,恐怕仅次于《牡丹亭》。由于演出机会多,在剧情的安排,表演的设计,演员的磨练,都能恰到好处。尤其汪世瑜动作灵活,表情生动,其唱演风格很适合此剧。其音乐(尤其打击乐),颇能烘托剧情气氛,但有些过场音乐与当时情境不太相称,如第五场,张继华获悉小姐死了,极其失望感伤,念:「好不痛煞我也」,而后一段「急三鎗」音乐,太吵闹了,与当时感情气氛不相称。香筠是西园主人独生女赵玉英的侍婢,讲苏白,翠云是主人义女王玉真的侍婢,讲韵白。二人同为婢女,一说苏白,一说韵白,并不合理,但这样的舞台效果比较好,若是二人都说苏白,一来单调,二来外地观众不易懂。

量身订做,却未充分发挥林为林长处

《暗箭记》是此次主打剧目,此剧只在杭州、苏州各演过一次,这是第三次演出。传统剧目经过时间的筛选,以及历代艺人、文人的琢磨,新编戏难与相比。但新编戏可以在剧情的紧凑,人物心理、个性的刻画和舞台灯光的设计取胜。可惜《暗箭记》只是将故事叙述下来,缺乏戏剧张力,主角子都内心的矛盾冲突,没有做深刻的发挥,也因此缺乏动人心坎、回肠荡气的唱段。

子都、祭足的人物性格并不明显。子都只是一时利欲薰心,暗杀考叔,而后良心发现,悔恨与利欲矛盾冲突?或子都是肤浅无情,只有利欲的粗鲁莽夫,只是在考叔鬼魂出现的震慑下精神错乱而自尽?祭足是忠心耿耿的正义之士,抑是随风转舵,不论是非,只求个人利禄的大夫?二人性格都缺乏清楚的刻画。

《暗箭记》是替林为林量身订造的新编戏。应考虑如何充分发挥林为林的长处,避免观众对林为林短处的注意。林为林的长处在扮相英俊、武功扎实、身段俐落而漂亮,但在戏中,林为林并没有充分发挥其武功特长。当然林为林今四十岁,已难像二、三十岁时的身手矫捷,但一个优秀演员必须琢磨适合自己年龄的表现手段,比如一举手一投足的气度非年轻演员可比。林为林如果琢磨的时间不够,还不能完满达成整出戏繁重的唱念,是否考虑让颖考叔这个角色分担部分的唱工?

剧中的音乐旋律与常演折子戏,如〈见娘〉、〈弹词〉、〈硬烤〉等折子中的部分曲牌太像,缺乏适合本剧感情的音乐风格。昆曲是根据曲牌格律填词,而后曲家根据新词的四声与感情订谱,不同的字音与剧情,其音乐应有差异。此剧的布景既非写实,亦非写意。如要写实,应该有更复杂更气派的布置以烘托剧情;如要写意,则应更为空灵。灯光的气氛不错,但是否可以有更多的变化?如鬼魂出现时,是否打出较诡异阴森的氛围?

唱念的混乱和讹误

当代的昆剧唱念,不同剧团各异;即使同剧团,不同人也可以有很大的差异;甚至同一个人唱同一出戏都有前后不统一的现象。这种现象在这次的演出中更为突显,尤其「万」字辈年轻演员的唱念问题最为严重。如〈游园惊梦〉引子曲:「人立小庭深院」的「人」字唱「ㄙㄣˊ」,其后「人」字的唱念全都是普通话的发音「ㄖㄣˊ」。引子后的白:「闷无端」的「无」念「ㄈㄨˊ」,其后的「无」字,如「恰三春好处无人见」等,都是普通话唱念「ㄨˊ」。

唱曲经常不切音。音符比较多的字,如果不切音,不依头腹尾音发出,就会显得「平直无意致」。剧中如「翠生生」、「云霞翠轩」的「翠」字都不切音,平直地发出来。有时还不收音,如「烟丝醉软」的「醉」字,听不到「ㄨㄟ」的尾音。昆曲有所谓「口罕腔」,即在上声字及阳平的浊音字,出口时用力喷吐,使其出音较本工尺略高。但两位年轻演员却不论平上去入、阴阳都不时地出现高口罕,如「神(仙)眷」、「(迁)延」、「暗流(转)」、「(泼)残生除问(天)」等括号中的字,她们都唱「口罕腔」。

浙昆「秀」、「盛」、「世」三辈的唱念比「万」字辈好许多,但也常出现不统一和念错字的现象,如在〈刀会〉中,鲁肃与关羽相会宴饮,鲁肃说:「想光阴似骏马加鞭,人世如落花流水,去得好疾也。」饰鲁肃的陶伟明「得」字念「ㄉㄞˇ」,关羽接著说:「果然去得疾也。」饰关羽的程伟兵却念「ㄉㄜˊ」,但后面关羽唱「沽美酒」:「只听得韵悠悠画角绝」「得」字又唱「ㄉㄞˇ」。郭鉴英、李公律的〈认子〉中也是如此,「得」字郭鉴英念「ㄉㄞˇ」,李公律接著念「ㄉㄜˊ」,后来李公律唱曲又唱「ㄉㄞˇ」。汪世瑜在《西园记》中「角」字多念「ㄐㄩㄝˊ」,但有时又念「ㄐ一ㄠˇ」,如「寒蛩吟壁角」句。「日」多念「ㄖㄧˋ」,但有时又念「ㄖˋ」,如「思及往日」句。

也有念错音者。如汪世瑜在〈迎像哭像〉中「四边静」:「泪珠儿溶溶满觞」「觞」字念「肠」。「朝天子」:「𦶟腾腾宝香映荧荧烛光」,「荧」念「荣」。王奉梅在〈秋江〉中「哭相思」曲后的念白:「事无端,恨无端,平地风波拆锦鸾,羞将泪眼向人看。」此数句押平声韵,「看」应念平声,王奉梅念去声就不对了。

看来唱念的混乱和讹误的问题,是应该注意了!否则,昆曲如何担当得起精致文化、人类珍贵的遗产呢?

文字|洪惟助 中央大学中文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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