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如喷泉的经典画面出现了,源源滚出儿童游乐场的那种塑胶红小球,颜色鲜艳,但毫无杀伤力。或许我不该挑剔,因为我们无论本能或教养都戮力回避著残酷,不过最后同乐会般年轻无敌式的谢幕方式,让好不容易沾上心头的一点血痕抹消殆尽。
台湾大学戏剧学系《血如喷泉》
5/12〜20
国立台湾大学台大剧场
细想来人生尽是残酷,真把残酷搬上舞台却很难,因残酷正是我们无论本能或后天教养都要戮力所要逃避的事实。
剧场发生在中学时代打篮球兼行典礼的老式礼堂,钢架两边排开,装上能制造杂乱舞影之灯光,中有自由旋转电脑灯,两侧看台进驻现场乐队音控,舞台设计Carl Johnson的巨型风景画强行拦劫住视线——有如流行演唱会的阵仗,推翻了最保守传统的空间性格。
随后空间将如洋葱一层一层剥开。挺屌。
薄薄两页半剧本演成一整晚。也挺屌。
一反剧场黑衣人的惯例,前台和后场人员穿著医护人员的白袍,给了观众某种暗示——敢进就不要怕发神经!
剧场女巫的剧场美学综合列展
不知冲著亚陶名动天下的「残酷剧场」(the Theatre of Cruelty)还是冲著「剧场女巫」魏瑛娟来的观众,总之都已做好心理准备,预备面对各式不可思议的残酷和疯狂。
穿白色娃娃装的演员,以傀儡之姿互诉琼瑶式的串串噫语。油画吊起,舞台深一进,上空垂挂血肉残块无头尸体以十字架的姿势颤抖著,下方则是各式突梯夸张服饰的丽人儿争相走秀的伸展台。音乐一会儿甜蜜一会儿走岔、抽筋——一时间我以为看到剧场女巫的剧场美学综合列展。
比起莎妹多部作品的散乱歧出,我以为这次比较统合,统合在一种「残酷」的暗示底下。伸展台上的华服偶人一一跌落,原来伸展台围起来的四方形空间中积著水,演员一一潦落水池,潦落后互相谩骂、骂得口不择言、骂得形象尽失,骂得极尽华美的服装也包裹不了空虚欲死的心,一见收音麦克风如闻香饵般凑涎——不管有话没话就是要说,不管有料没料能曝光就兴奋——几乎让人想到廿一世纪台湾国会、政坛、电视新闻二十四小时轮播的那些面孔……,令人涌起一股惨凉:曾经怀抱理想的希望之岛,曾几何时被妒恨、对立、恶斗所消耗,再无力前瞻;而无法加入权力分配的小老百姓们则任心灵为无限挥发的物质所荒芜……。
毫无杀伤力的「血如喷泉」
有人说,看不出戏中人要讲什么;可你期待住在金玉其外消费天堂里的天使们讲出什么?皮啊、毛啊,不断消费下去?魂啊、话啊,继续败坏下去?「你身上最常被提起的部分是哪里?」「上帝。」——上帝?是赤身裸体血迹斑斑挂在天花板的那一具吗?
半空中半讥讽半瞋视的眼睛撤开,舞台再深一进,露出老礼堂原本的镜框,两个大奶子大蓬裙奶妈跌跌撞撞上来,回应亚陶「给我你的奶子!」的无理咆哮。这时悬空无头尸又抖了两下,二楼乐池的白袍人一致举起双手,似向无头、被谋杀的基督尸骸致意,然后……。
然后灯暗。以为还要说些什么,但是,没有。血如喷泉的经典画面出现了,源源滚出儿童游乐场的那种塑胶红小球,颜色鲜艳,但毫无杀伤力。或许我不该挑剔,因为我们无论本能或教养都戮力回避著残酷,不过最后同乐会般年轻无敌式的谢幕方式,让好不容易沾上心头的一点血痕抹消殆尽。
流血与消费,挑衅与拥抱,有可能同时成立吗?说不定连躲进神经病院里的亚陶也不想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