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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木忠志作品《马克白编年史》(日本静冈县舞台艺术中心 提供)
特别企画(二) Feature 铃木忠志.下半身革命 铃木表演的经典演绎

演出莎士比亚的形而上境界

铃木忠志 东方身体与西方文本的「文化共融」

铃木曾经说过,西方戏剧以文字探讨人的处境,而东方戏剧则用身体达到同样的目的。文字使人思考,身体令人感受。他要做的就是结合二者。这种理想决定了他的总体艺术方向:以日本的表演方法去演绎西方的经典。追求文化共融可说是二十一世纪的一个大趋势,今天更成为很多艺术工作者的创作指南。现年六十八岁的铃木忠志正是这方面的先行者。

铃木曾经说过,西方戏剧以文字探讨人的处境,而东方戏剧则用身体达到同样的目的。文字使人思考,身体令人感受。他要做的就是结合二者。这种理想决定了他的总体艺术方向:以日本的表演方法去演绎西方的经典。追求文化共融可说是二十一世纪的一个大趋势,今天更成为很多艺术工作者的创作指南。现年六十八岁的铃木忠志正是这方面的先行者。

铃木忠志,众所周知,是一个在日本,亚洲以至世界都享负盛名的剧场导演。他可能是继葛罗托斯基(Grotowski)之后对演员的训练下了最多功夫的一个人。他俩都强调演员必须先从身体出发,才能创造一个整体性的行为(total act),超越自我。彼此都想寻找及呈现人的冲动力(Impulse),所不同者,葛氏用一个自由的方法,而铃木忠志则用一个严密的系统。

让澳洲演员身心合一演出《马克白的编年史》

铃木忠志的系统来自日本的能剧。他发现能剧演员是在一种二元对立的状态下表演,这个对立是高与深(或曰天与地),中间就是人。演员从盆骨位置横向地散发能量,使得演员的上身向上移,但下身则向下坠。这种行为让脚部成为身体及地面唯一的接触点。透过脚底在地板上的不停踏动,在空间来回运转,一种强大的力量便会从下而上,进入演员的身体;此外,踏地的声音亦会使演员进入升华的状态,冲破体能上的极限,使她/他体验到平常光靠语言所不能体验的境界。于是,看似简单的脚部运动便可彻底改变演员在舞台上存在的感觉。

铃木忠志在澳洲排演《马克白的编年史》The Chronicle of Macbeth时遇到排演上的困难,主因是澳洲演员没有传统的训练,以至他们的身体缺乏一个结构,较难像日本演员般集中意志,但他们的好处就是自由,没有包袱,可塑性强。他对澳洲演员讲解如何透过身体呈现角色的时候,借用了能剧演员的身体为参考。他说:能剧演员的身体是盛载神灵的工具!这话或许是太形而上,但却甚能解释他对演员的要求:以身体高度程式化的动作来净化心灵,使体内的能量可以高度集中,再以一种近乎静止的简约方法散发出去,投射于空间之中,以至观众身上。演马克白夫人的美国女演员爱伦.罗兰(Ellen Lauren)更说,她感觉到马克白夫人确实存在她体内,占据了她的身体,使她遵从其意志活动。从这个角度分析,铃木忠志的训练方法与瑜伽的修行很相似。目的都是要身心合一,进入一种高度醒觉而又自在的状态,能放能收,征服舞台上的空间及时间。

事实证明,能剧及瑜伽虽然源于东方,但只要调教得宜,便可以建构出一套适合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学习,从而达到某种程度的修炼境界。

追求文化共融的先行者

演员的表演决定了剧场的美学及背后的精神。西方的戏剧以文本为主,而东方的剧场则以身体为先。铃木曾经说过,西方戏剧以文字探讨人的处境,而东方戏剧则用身体达到同样的目的。文字使人思考,身体令人感受。他要做的就是结合二者。这种理想决定了他的总体艺术方向:以日本的表演方法去演绎西方的经典。追求文化共融可说是二十一世纪的一个大趋势,今天更成为很多艺术工作者的创作指南。现年六十八岁的铃木忠志正是这方面的先行者。

不过,他与其西方的前辈及同辈如彼得‧布鲁克(Peter Brook),阿希安.莫努虚金(Ariane Mnouchkine)的不同之处,是他能准确地提取能剧的表演精粹,加以研究、改良、创造,形成了一个独特的训练体系,再将这个体系融入创作之中,打造出一系列极其风格化的剧场作品。而这种风格就像梦境一样,舞台上只有数张椅子,配以层次分明的侧光,营造出异常诡秘的色彩。主角激情的表演,歌队缓慢的动作穿插其中,静态的基调间歇性被急促的动作打破。从《马克白的编年史》、《等待罗密欧》Waiting for Romeo到 《酒神》Dionysus都是循这个方向走下去。

铃木通常都会改编及浓缩原著,用以传递个人的讯息。当《马克白的编年史》在澳洲首演的时候,有评论家认为这个作品是铃木忠志对莎士比亚的冥想,而不是真真正正上演一出莎剧,言下之意是铃木忽略了很多生活上的东西,剧场意象来得太直接,甚至具备某种宗教特性。而铃木自己却认为马克白是一种精神上的病态多于一个活生生的人物,他要做的恰恰好就是呈现这种不正常的状态,所以他加了一个马克白的影子周旋其中。像其他作品一样,他又创造了一个歌队(Chorus),评论及监视发生在主角身上的一切。个人与集体制造了一种既合又分的张力,这与我们的社会何异?从这点去看,铃木忠志所有的作品其实都极度形而上。或者,根据彼得.布鲁克的说法,属于神圣剧场(Holy Theatre)的范畴。我们看到的是一个源于现实而又要超越现实的剧场,而也似乎只有活生生的表演才能完全做到铃木忠志的要求。他曾打趣地说,从事电影电视的演员很难参演他的作品。因为训练的方法不同,要求及期望亦大异其趣,个中实有其道理。

铃木忠志的过人之处或许在于他的魅力,他的信念,与及他对事物的独到看法。

从人的表演达至形而上的境界

他回应论者对《马克白的编年史》的评论时曾说,我们无法明白作为「人」其实是什么意思;「人」是无法理解,而莎士比亚伟大之处就在于他能够描写「人」的不可知性。这种不可知性使「人」在特定的处境下往往作出非理性的行为。而现代的作家似乎只有山谬.贝克特(Samuel Beckett)可以比拟。某种意义下,《等待罗密欧》甚有《等待果陀》Waiting for Godot的影子:同属一种虚无而又剧烈的等待。

我们大致可以这样说:铃木忠志的剧场建基于人的表演,而从人的表演达至形而上的境界。他的形式集简约主义、能剧表演及西方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体验派表演于一炉,确实是文化共融的极佳例子。不过,就我所见,铃木忠志的作品似乎已建立了某种创作的模式,渐渐丧失了初看时的震撼及惊喜。不知他在这个年纪能否再创新的境界?或许这是一个过分的要求,但若真能实现,确是世界剧场的一大喜讯。

 

文字|邓树荣 香港演艺学院戏剧学院表演系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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