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浮士德之死,舒曼花了很多力气来创作,长达卅四分钟的曲子,完全是宗教式的,听来简直就像是一曲安魂弥撒,充满对死者的安慰、面对死亡的宁静与安详、对拯救的颂赞,对已逝生命的喜悦与满足。
关于浮士德的传说,的确很长一段时间内,是论断了浮士德跟魔鬼定契约、是一定坠入阴间的;在歌德之前的莱辛(Johann Gottfried Lessing),是第一个决定浮士德不应承受坠入阴间的刑罚的文学家,主要原因是,莱辛相信魔术师浮士德、读遍哲学的浮士德,不过是在追求科学与理性,而科学与理性是一定会带人进入良善与进步的,这充分显明莱辛所置身的理性主义时代,开始对中世纪以降神圣宗教与俗世世界的对立二分进行翻案。
莱辛之后的歌德最伟大的地方,就是完整诠释浮士德追求的精神心灵,把他诠释成古典到浪漫时代交替之间,一个心灵巨人的理想完型。
歌德原著中,浮士德之死充满神秘
歌德在一八三一年写给艾克曼的信中说:「浮士德得救的秘诀就在『唯有人不断努力,我们才能拯救,因为有爱来自天庭。』这几行诗里。浮士德身上有一种活力,使他日益高尚化和纯洁化,到临死,他就获得了上界永恒之爱的拯救。这完全符合我们的宗教观念,我们单靠自己的努力还不能沐神福,还要加上神的恩宠才行。」
因此歌德在文学原著中这么安排:当浮士德死时,梅菲斯特说:「纯粹的虚无……永恒的创造对我们有何意义?无非重新化为乌有,不如说它从未有过……我因此更喜爱永远的空虚。」可是浮士德出乎梅菲斯特意料之外的,获得了拯救,「他者」出现,进行契约的干预,使浮士德对真善美的追求不仅不是一场空虚,甚能在死后与永恒的真善美相遇。
因此,按歌德的意思,浮士德之死是充满神秘的。
看来白辽士不大同意歌德对浮士德之死的想法。
白辽士作了更动,在《浮士德的天谴》中,大地裂开,浮士德坠入阴间,而死后的玛格丽特,灵魂升天获得拯救。这两种不同的结局,白辽士将色彩对比得非常鲜明。处理浮士德之死,白辽士是以低沈的男生合唱、与精采的打击乐器,营造著对罪恶的审判结局;而后出现竖琴与清纯女高音、小提琴乐音,把来自天堂的拯救形塑出来。尽管不合原著,但白辽士透过配器色彩营造出来的戏剧感、图像感,其音乐方向的确是独树一格。
关于浮士德之死,舒曼花了很多力气来创作,长达卅四分钟的曲子,完全是宗教式的,听来简直就像是一曲安魂弥撒,充满对死者的安慰、面对死亡的宁静与安详、对拯救的颂赞,对已逝生命的喜悦与满足;与《浮士德场景》全曲相较,「浮士德升天」的比例是非常重的,但音乐技法很明显呈现著吃力状态,表现平淡,缺乏变化。
反倒是李斯特的《浮士德交响曲》,尽管「浮士德升天」部分占全曲比例很小,音乐技法却甚强。在梅菲斯特主题之后的终曲,他是用C大调和弦、管风琴般的音乐,配以充满古老的神秘气息的男声合唱赞歌,营造出一种神圣净化的满足感。
马勒藉浮士德隐喻自身的人生追求
谈及浮士德之死,势必得谈谈马勒的第八号交响曲,这第八号交响曲,一大部分冠以“Final Scence from Faust”,其合唱部分的恢宏,是根据歌德原诗再加以简化,著重来自天堂各种不同的人物、群天使对爱与拯救的肯定吟咏,直到最后部分,方强烈呈现出灵魂升扬感,以及灵魂的安息、拯救之恩的荣美。
同样都根据原诗谱曲,马勒这第八号交响曲比之舒曼《浮士德场景》,结构要严谨得多,不同的人物配以不同的音乐动机,既符合文学原著精神,又充满变化,各音乐动机主题,又能非常紧凑地密密相合,前后呼应;此外,他也不时以主题对位的方式,让器乐独立呈现旋律情感,以丰富人声合唱的歌词内容。
但我觉得马勒此曲跟其他曲子最大的不同是,在“Final Scence from Faust”这磅礡人声之前,他是用著纯音乐、无标题的抽象形式,而马勒的交响曲,向来就反映著自身的生命历程,音乐跟他的主观心灵是不可分割的,因此,尽管此曲源于歌德《浮士德》,但我们更可以说的是,马勒藉浮士德之喻,其实呈现的是他自身对人生的影射,他视自己的人生为一场浮士德精神的追求,也期待著死后的拯救。这是马勒跟其他音乐家们最不一样的地方。
陈韵琳
心灵小憩艺文专业网站企划总监
IC之音广播艺文节目主持
自由作家,著有《冷莹莹》、《两把钥匙》、
《假想敌》、《走出框框的人生》、《过招》、《虚拟》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