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度复数》藉二人、二偶间的隐喻关系,辩证主体与客体、身分与认同的多重跨越。简洁的舞台意象里,述说著不断变动的人、我界线,以及个人的身分(identity)与认同(identification)在政治、文化、血缘等不同层次间复杂的转换与流动。身上流著异质文化血统的阿喀郎与西迪拉比,以他们擅舞的身体穿梭其间,交织出近来在世界剧场舞台上少见的身体论述厚度。
阿喀郎and西迪拉比《零度复数》
9/21~23 台北新舞台
《零度复数》Zero Degrees有著最简约的舞台,白墙、白地板、偏白的泛照灯光,还有二位舞者身上类似练习服的T恤和宽大下摆的长裤。特别的是,地上躺著二尊唯妙唯肖、关节处可以活动的白色男性塑像。随著舞作的进行及人与偶的互动,似乎可以辨识出它们正是阿喀郎(Akram Khan)和西迪拉比(Sidi Larbi Cherkaoui)的分身,英国艺术家安东尼.贡雷姆(Antony Gormley)以二位编舞家/舞者的身形所创作的人体雕塑。
多重「复数」的辩证
舞作开头,阿喀郎和西迪拉比并坐舞台前方,以同样的速度、腔调,同声述说一则返回原乡旅程的故事。故事从入境孟加拉海关时一本护照所引发的混乱、等待与困扰开始,接著是一连串血缘的认同与现实的不堪之间所引发的心理矛盾与冲突。口说叙事与舞蹈段落穿插交织,阿喀郎和西迪拉比时而同声或同步、时而岔出再合流,又或者一人独舞、另一人静坐旁观。阿喀郎的动作质地厚实而精准,西迪拉比的身体则在放松中有著特殊的凝炼与敏捷。前者自幼即浸淫于北印度的卡达克舞传统(Kathak),而后者则有累积多年的瑜珈训练;这二种源自东方的身心锻炼,在与现代舞的技巧和原理碰撞后,各自激发出独特而丰富的肢体语言。
二位优秀的男舞者以声音、肢体彼此复写,但有时又模拟互相对打的姿态,让二人的身分不断重叠、分离、又重叠。有趣的是,二位舞者之间的人、我界线彷若液态流动;但相对的,他们与自身之雕塑的关系则有著奇特的异化、甚至对立。在阿喀郎和西迪拉比与自身雕塑的互动中,白色的人身塑像成为他们「自我」的隐喻──孟加拉血缘英国出生的阿喀郎、摩洛哥裔比利时籍的西迪拉比,在母文化与移民地之间,注定要成为某种的「异乡人(他者)」;然而这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游移观点,却也是他们以舞思辩的丰富泉源。
界线与跨越界线
舞作的高潮处,阿喀郎和西迪拉比连续快速旋转,此时灯光细微变化,将二人回旋的身影不断复制在白色墙面上。不论是卡达克舞,或者回教苏菲派的回旋仪式,都是透过重复旋转使舞者跨越自我的界线,融入音乐、环境、甚至更高的存在。英国作曲家尼汀.索尼(Nitin Sawhney)为《零度复数》编作的乐曲,融合西方弦乐及印度音乐的吟唱传统和螺旋堆叠的旋律,让舞者回转的身影与巴基斯坦裔歌者法尹.玛兹荷(Faheem Mazhar)的深沉吟唱,交织出质地浓郁但又充满冥思精神的表演篇章。
介于水与冰之间的零度,既是界线,也是越界的中介点(the in-between)。《零度复数》藉二人、二偶间的隐喻关系,辩证主体与客体、身分与认同的多重跨越。简洁的舞台意象里,述说著不断变动的人、我界线,以及个人的身分(identity)与认同(identification)在政治、文化、血缘等不同层次间复杂的转换与流动。身上流著异质文化血统的阿喀郎与西迪拉比,以他们擅舞的身体穿梭其间,交织出近来在世界剧场舞台上少见的身体论述厚度。
文字|陈雅萍 国立台北艺术大学舞蹈理论研究所助理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