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十三岁开始习舞,资深舞蹈家郑淑姬一舞四十年,走过云门舞集的璀璨与台北越界的丰美,迄今仍勤勤恳恳走在舞蹈之路上。对她而言,舞蹈是「致命的吸引力」,是「生命的召唤」……。
台北越界舞团《给在天国的朋友─秋歌、浮生》
9/13 1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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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新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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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期夏令营,她每天与学生安排时间,跳舞。她说是「一起当学生」,不用收费,练习基本功后创造一些新动作,或许日后用得到。学生说:「希望我老了跟你一样。」出国旅行的日子,她在房间照常搬个椅子把杆、拉筋。「跳开时,觉得非常开心舒畅!」郑淑姬,被暱称「阿姬」,跳舞四十年、依然还在舞的资深舞蹈家,这回要在台北越界舞团的新作《秋歌》中,与艺术总监张晓雄共舞充满秋熟风味的双人舞,纪念创团团长罗曼菲和舞团一同奋斗、发展、与收获的过往历程。
十三岁才习舞,从此成为「致命的吸引力」
身为台北越界舞团创团舞者,更是云门舞集创始团员,最后一次为云门演出是一九九八年,香港艺术节的《白蛇传》,那年她四十五岁了,整场下来还接续跳了黎海宁的《传说》、罗曼菲的《蚀》,阿姬笑说以后排舞不能排得那么紧。然而,舞蹈于她而言是个「致命的吸引力」,是「生命的召唤」,但她却不是从小习舞、立志当舞者的天才舞蹈儿童。小学的她先学钢琴,兴致索然后到了十三、四岁才吵著要同姊姊学跳舞,在舞蹈社跳民族舞,觉得很好玩。国中毕业后考进当时五专学制的文化学院舞蹈音乐专修科,发现怎么同学跳的她都不大会,于是私下练功,下课后直奔苏淑慧舞蹈社,主要是练芭蕾舞。阿姬在每个寒暑假从基隆到台北通车练舞,「每个开学,都有进步。」郑淑姬藉练功弥补先前不足。在苏淑慧舞蹈社那里,天天排练相似的舞蹈与音乐,苏淑慧自己下场跟著学生一起跳,给阿姬很深的印象。
读文化学院五年级时,郑淑姬遇到了当时教书的林怀民。一九七三年春天,林怀民在南海路美新处演讲现代舞,找郑淑姬、王云幼、刘绍炉等现场示范舞蹈动作,林怀民意气飞扬,全场气氛热烈。「台湾应该要有自己的舞团!」林怀民跟郑淑姬他们说。阿姬回忆当时根本听不大懂这句话,早期只有舞蹈社、舞蹈教室,久久办一场发表会,宛如同学会,演出一天,第二天即结束。「舞团」到底是什么新概念?同年四月,云门成立,郑淑姬五专毕业后即加入舞团。「以后我们每个人都组一个舞团,这样台湾就会有很多舞团。」郑淑姬对林怀民的慷慨陈词仍是一知半解。家中对她参加舞团当是不赞成,希望她回家帮忙渔船事业记帐,阿姬总推辞等演完再说。姊姊带母亲来看郑淑姬的表演,妈妈大惊:「这样怎么好?跟男生摸来摸去的……」阿姬在家时常摆个椅子就跳舞。「一天不练功就很奇怪。」她的身体自动召唤她。
最喜欢「青蛇」一角,在云门演出532场
一九七三到一九八七年间,是她担当云门主要舞者的岁月。这段期间学的不只是舞蹈,林怀民常亲自与舞者排练,出钱让舞者去语言中心向外国老师学英文;许博允与樊曼侬教舞者数拍子;蒋勋帮他们上「西洋美术史」;奚淞教舞者写书法……郑淑姬每天清晨去国父纪念馆跟著一位师父打太极拳,到了云门排练教室,还不到上班时间,阿姬便静静坐下来,开始磨墨写书法,等大家到了,再一起跳舞。一九八六年云门遭逢财务困难,由月薪改为季约,那时许多人都离开了,阿姬仍留下来当舞蹈班(现今云门舞蹈教室)的班主任。一九八七年底郑淑姬出国念书,至九○年回国,到台北艺术大学任教。云门一九八八年暂停,九一年复出后到九八年,郑淑姬依然受邀担任演出及排练指导。从创团以来,她在云门舞集的演出总计五百三十二场,展演一场场美丽的舞蹈风华。
郑淑姬最著名,也是她最喜欢的角色当属《白蛇传》中活灵轻巧的「青蛇」,《风景》、《涅盘》等舞码也是重要主角。郑淑姬形容《白蛇传》是云门人的成年礼,在那之前都是小段落的舞作,《白蛇传》中在舞台连续二十五分钟的舞蹈才是体力考验。作为一个舞者,如何对角色发挥独特的艺术诠释?阿姬说,练功不中断,才有掌握度;把基本功顾好,才有足够的空间和自由度投入情感;练功扎实,到了舞台上「自然而然,不需要想动作,动作就来了!」此时情感立即释出,真诚地活在当下的舞台中。她说:「大家专注共同完成一件事情,感觉很棒!」她描述观众看不到的开演前场景:「灯光暗了,妆化好了,在黑暗中,舞者们自己做著自己的动作,我看得热泪盈眶。」在舞台上,舞者是关系密切的伙伴,台下练习时,屡遇挨骂、挫折、重来,伙伴们总互相体谅,因为都想把事情做好。「有时看到舞者被骂到进去就哭,哭出来后真的跳得更好!因为大家都是被押到最前线去,潜力通通开发出来!」郑淑姬笑说在云门时脸皮都变厚了,因为没时间耽溺在挫折里,实力就这么逼出来。即使碰过编舞家罗曼菲直接说:「你跳这样不好看……」阿姬也直率越过批评,继续往前:「不好看的话是要怎样跳!」
她的创作作品《待嫁娘》(1974)、《待嫁娘II》(1988)、新版《待嫁娘》(2007),从自身情感经验出发,描摹待嫁新娘的心情起伏。三个版本分别走中国风味的现代舞、穿著硬鞋的芭蕾版、及新颖的现代舞版,而待嫁女子的心情从挣扎于嫁到好丈夫或坏丈夫,到男女关系的相好与冲突,到现代社会三角关系的出现、女子可以选择不嫁,细腻而人性化地呈现女性的诸般风貌。
创立台北越界舞团,勤恳走在舞蹈之路上
一九九四年,郑淑姬与资深舞者叶台竹、吴素君、罗曼菲成立台北越界舞团,四十多岁组团「态度是认真的,心情是轻松自在的。」初始大伙儿自掏腰包维持舞团,安慰自己「这些钱比出国的钱还来得便宜」,感情亲似一家人,老师级的舞者合作起来自是效率奇佳。台北越界舞团找不同的艺术家合作,尝试新的想法与呈现。如伍国柱编舞的《花月正春风…一个不能排练的即兴曲》,在阿姬中年之龄还能激发她的潜能,让她直呼不简单;罗曼菲编作的《蚀》,具东方味道的舞蹈与内心戏,演来过瘾。编舞家罗曼菲常说:「我们的工作像绣花,一点一滴地繍……」这一绣,台北越界至今将近十五载,罗曼菲已不在,郑淑姬依旧勤勤恳恳走在舞蹈之路上。
她自认不是天才型的舞者。「永远感觉不够饱满,靠著学习才有自信。」阿姬说,唯有努力与真诚。几次挫折,意外激发出冥冥之中的意料。一九七六年她觉得自己没有天分,不适合走跳舞这条路,就算很努力也没用,于是她退出云门,停止跳舞。阿姬改行去国中当代课老师,然而却每天看表,脑中像重播电影般日复一日地揣想著:云门现在在干嘛?他们跳到哪里了?青蛇与白蛇的动作如何了?熬了一个半月熬不住,想跳舞的欲望强烈盖过自卑:「爱跳舞还是比较重要!不适合又会怎样!」又回云门,每日练一次青蛇就很开心,拨出时间自行练功加强,此时她完全抛开心理负担,所有的心情仅是「好好珍惜跳舞的机会」。那近两个月的压抑与无法跳舞,让她知道自己不可能离开舞蹈,心一横,不用想了,就跳吧!阿姬足踝受伤了两次,一九八五年那次受伤一年多,她仍继续跳舞,同时遍跑各种中西医,多跳一点伤势就变重,少跳一点会变好,但国外老师会说:「跳这么轻,哪里像职业舞者。」她挣扎不已,最后趁舞团休息时期下定决心,每天复健,整整六周时间将脚伤治疗痊愈。一九九八年排练林怀民的《白》之前受伤,她不想放弃,药膏加护踝带伤排练与演出,伤势加重。「跳的时候无法如意,动作没办法做得漂亮。」她由过往经验知道, 如果要继续快乐地跳舞,如果想跳得更好,一定要耐心复健。阿姬花了九个月时间,用复健及温泉水疗辅助,拿出最大毅力,将伤治好。
上台,她跳舞;不上台,她依然跳舞
跳舞四十年,教书十八年,郑淑姬最希望传承给学生的是价值观——热情,与真诚,如同苏淑慧和林怀民给予她的,阿姬老了还在陪学生一起跳舞。她平常心跳舞,顺其自然。「你无法让每个观众都满意,如果能共鸣就最好了。」她说:「在台上的每一刹那是最享受的时刻,所有人都专注在此,努力在此,那是心灵交集的时刻,非常迷人!」阿姬眼眸闪烁温暖的光。「把自己准备好,机会就会到头上。」对一个历经岁月的舞者来讲,那境界并不停止在此番青年豪情,阿姬深感及示现的原来如是:「现在,跳舞不是为了上台。」她说:「那是身心的舒畅享受,跳舞让我生活很开心。」上台,她跳舞;不上台,她依然跳舞,在郑淑姬身上,舞蹈就是生活。
人物小档案
- 美国德州基督大学舞蹈硕士,现任台北艺术大学舞蹈系专任副教授,。
- 云门舞集创始团员、主要舞者、编舞者及排练指导。在云门的重要舞码包括自编自演的《待嫁娘》,《白蛇传》中的青蛇与白蛇,及《风景》、《流云》、《涅盘》等主要角色。
- 台北越界创团舞者及主要舞者,参与台北越界舞码包括:《沈香屑》《花月正春风…一个不能排练的即兴曲》《爱玲说》《骚动的灵魂》《蚀》《白》《天国出走》《心之安放》《传说》《失乐园》等。
- 编舞作品有《待嫁娘》、《待嫁娘II》、《结合‧孕》等。
《秋歌》 缅怀离去的朋友……
共有四段,主要的一段是郑淑姬和张晓雄的双人舞。阿姬说,这场舞是对过去朋友的缅怀,回忆中有著罗曼菲、郭美香、伍国柱,他们在舞蹈的高峰期都走了。郑淑姬记得当罗曼菲检测发现罹癌时,她写了封信给罗曼菲:「……我们约好要共舞一辈子的!」《秋歌》的编舞家张晓雄不敢太早编舞,怕两人伤感决堤。然而舞好了,阿姬下场跳了,「仿佛罗曼菲还在身旁,一同跳舞。」从秋天看人生风景,阿姬的舞蹈情感,尽在流泄的余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