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白先勇手持牡丹花语重心长说:「过去,我们只推开前窗看到别人种的花,其实,自己的后院也有最美的花。」今年,白先勇手中的花由牡丹变成了莲花,在青春版《玉簪记》来台巡演宣告记者会上喜孜孜说,牡丹已花开遍地,他的青春二部曲还要再接再厉,乐观主义的他,「不信青春唤不回」。
《玉簪记》
5/21~23 19:30
5/24 14:30
台北国家戏剧院
INFO 02-33939888
二○○四年五月二日晚上,作家白先勇制作的九小时大戏——青春版昆曲《牡丹亭》,连演两轮六场终于圆满落幕。白先勇领著他一手栽培的一对璧人俞玖林、沈丰英,接受全场观众起立喝采。
这不是爱戏的白先勇第一次当制作人,但白先勇从未有如此奇妙的感动:「观众的热情就像潮水浪头冲卷上来……,他们从内心散发出来的兴奋与感动,我几乎可以触摸得到。」
《文化苦旅》作者余秋雨曾说,有一些远离当代时空的脆薄文化,极为精致却又极易湮灭,只能靠几个文化人敏感的心、纤弱的手小心翼翼守护,就如白先勇对于昆曲的守护,青春版《牡丹亭》让「一条贯穿四百年的集体审美缆索终于被找到」。
作家南方朔则认为,青春版《牡丹亭》不只是一出戏而已,而是一次绝无仅有的「创造性的动员」,把即将消失的事物,重新找回人间。他和白先勇聊天时提到:要创造一种风格,一种品味习惯,甚至是一种「再创造」的心态,纵使不必十出,起码也要有三出吧。
再接再厉二部曲,不信昆曲青春唤不回
被南方朔称许为让古典戏曲复活的「现代制作人」白先勇,虽然从未开出支票,是否会制作出青春三部曲,但年过七十的他,耐力和活力却是惊人,青春版《牡丹亭》在台首演近五年,不但演遍两岸三地和欧美达一百六十场左右;五年后,青春二部曲《玉簪记》也将于五月下旬来台公演。
五年前,白先勇手持牡丹花语重心长说:「过去,我们只推开前窗看到别人种的花,其实,自己的后院也有最美的花。」今年,白先勇手中的花由牡丹变成了莲花,在青春版《玉簪记》来台巡演宣告记者会上喜孜孜说,牡丹已花开遍地,他的青春二部曲还要再接再厉,乐观主义的他,「不信青春唤不回」。
九岁在上海美琪大戏院欣赏梅兰芳、俞振飞的《游园惊梦》,昆曲就在白先勇易感的心灵占有一席之地。但白先勇强调,制作青春版绝不只是单纯偏爱昆曲而已,而是源于一种对于文化认同破碎、漂泊的焦虑。
白先勇意识到昆曲背后深厚的文化意义,文学上,从《诗经》、《楚辞》、唐诗宋词元曲,经过多少高峰迭起,到了明清已进入成熟期;就音乐来看,昆曲也是经过多少音乐家的锤炼;整个昆曲艺术可说是集文学、音乐、舞蹈大成,要举出能代表中国文人雅士的传统,非昆曲莫属。
「可是,这个古老剧种就像放在角落已蒙尘的古物,光芒尽失。」白先勇开始思索:「传统不是静止不动,一个活的传统一定是流动的,虽有源头,但会向下流;否则,昆曲就只是放在博物馆的化石,成为一滩死水。」
白先勇感慨:看汪世瑜、张继青、蔡正仁、岳美缇、华文漪等昆曲名角演戏,虽然能够满足感动,但他开始忧心,昆曲演员老了,观众也老化,昆曲越演越老,《牡丹亭》柳梦梅、杜丽娘的浪漫爱情神话,呈现的应是无限春色,而不是在秋天里遥忆春天。
白先勇举「一代伶王」梅兰芳为例,能够受到观众欢迎,是因为梅兰芳对于传统戏曲的革新,创造出代表那个年代的美学观。戏曲走到了二十一世纪,它的美学观又该如何建立?
「尊重传统,但不因循传统;利用现代,但不滥用现代。」
白先勇说,制作青春版昆曲,确实给自己出了大难题,有些地方戏曲「滑点边」还可以被接受,昆曲太精致了,有一定的高度,加入任何元素都得小心翼翼。
制作青春首部曲《牡丹亭》时,白先勇就给青春版定了调:「尊重传统,但不因循传统;利用现代,但不滥用现代。」白先勇认为,要让昆曲青春再现,就要有符合现代新的制作观念,两岸结合互取所长是策略,白先勇说,大陆有最好的昆曲演员,而台湾近三十年来剧场成绩则胜出,《牡丹亭》制作群樊曼侬、王童、林克华、王孟超等都是顶尖的,是青春版文化工程可以成功的重要因素。
青春版美学的建立,则是白先勇思考的另一重点。他以《牡丹亭.惊梦》花神为例,过去由他制作及看过的《牡丹亭》版本,花神那段不是穿得像宫女,手中拿著塑胶花摇呀摇,就是生旦净末丑全上,没一个符合白先勇的理想。
白先勇说,以前对于花神没有太多体会,后来慢慢看出潜藏的意义。《牡丹亭》整出戏就是一个神话,满园春色就是要花神陪衬,王童为众花神设计绣满节令的奇花异草,头戴鲜花,配合上舞蹈,为整折戏带来「花开蝶恋、春物春情」旖旎梦境。
白先勇企图透过青春版唤醒e世代的青春梦,不只台北首演获得满堂采的认同,五年来,青春版《牡丹亭》跑遍北大、南开、台湾政大、美国加州大学等海峡两岸及美国名校,一样轰动,白先勇只能以「疯狂」两字形容这样的盛况。
一位政大学生演后座谈时感动说:「我以身为中国人感到骄傲。」白先勇认为,艺术的价值是普世、超越政治,没有语言、文化的隔阂。二十世纪以来,中华民族被西方强势文化所淹没,文化认同是破碎的,这让白先勇感到很焦虑,他才会跳出来制作青春版。让白先勇欣慰的是,青春版终于勾动中华民族文化的DNA,这和看西方歌剧、芭蕾舞的感动是不一样,青春版唤醒的是对自己文化的认同,不再是失根的漂泊。
《玉簪记》再书青春恋情,「向更雅部迈进」
青春版《牡丹亭》的成功,让二○○一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人类口述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昆曲,一下子注入活水源头。被文化人尊为「白牡丹」的白先勇,复兴昆曲的担子也只能继续担下去,就这样,青春二部曲《玉簪记》去年开始又在苏州运筹,《牡丹亭》原班人马,在白先勇带领下,又再琢磨如何书写昆曲里另一段青春恋情。
白先勇表示,和《牡丹亭》相较,《玉簪记》虽属小品之作,但如何在《牡丹亭》基础上再往前走,成为二部曲最大挑战。白先勇将《玉簪记》定位为「向更雅部迈进」,舞台意象更极简、写意,邀来书法家董阳孜、画家奚淞将书画作品融入《玉簪记》舞台设计;以琴传情的「琴挑」是《玉簪记》著名折子,也邀到大陆古琴名家李祥霆,带著一千多年历史的唐琴加入演出。
《牡丹亭》两块璞玉俞玖林、沈丰英,已被汪世瑜、张继青磨出光芒,《玉簪记》白先勇又游说名师岳美缇、华文漪重新调教。一九八○年代,白先勇看了岳、华两人演出,尤其是〈秋江〉追舟那段,书生潘必正和道姑陈妙常将内心澎湃的真情,与江上波动的小舟做了动人的诠释,让白先勇印象深刻,决定青春版一定要在这样的基础上再做发挥。
白先勇表示,《牡丹亭》、《玉簪记》谈的虽然都是情,但前者是梦中情、人鬼情,有点虚拟;《玉簪记》道姑陈妙常更解风情,只是一僧一俗,和男主角潘必正有著欲推还就的小儿女情挑趣味。
虽然岳、华版《玉簪记.秋江》已是经典,但白先勇认为,青春版的情还要更炽热,江上波涛更汹涌,才能反映出两人从〈琴挑〉、〈问病〉压抑的情愫已临界爆发。白先勇要青春版的〈秋江〉舞出满台的波浪,最后,独留陈妙常一人在江边眺望,幽远的古琴声伴以磬声作结,离情依依却留有此情可待的希望。
白先勇说,青春版《牡丹亭》一百多场演出,已为苏昆磨出一批苗子,如今,这些小兰花班青年演员已迈入三十,他要紧抓「青春的尾巴」,找些名师多传承几出戏,由其他青年演员担纲的《长生殿》、《烂柯山》、《西厢记》,五月也将随著《玉簪记》一同来台到大学巡演。
回顾一路走来的青春之路,「永远的昆曲义工」白先勇形容,开始是「光杆司令」(白先勇)带著一个小兵(秘书)奋战,如今,已发展成浩大的「义工大队」,昆曲,在两岸文化人的呵护、灌溉下,已是姹紫嫣红、满园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