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娜除了对工作上有相当的要求与洁癖之外,平常也很关心每一位舞者。记得我们在柏林演出时,刚好碰到台湾的九二一大地震,在电话那头得知家里平安无事后,放心许多。她后来知道台湾天灾的消息,亲自过来关心,问我家里一切都好?当下感动地差点掉下眼泪。
最后一次见到碧娜,是他们舞团来在台湾演《热情马祖卡》的后台,她纤细的身躯外穿著宽松的中国式上衣,神情疲倦面带些许愁容,看上去非常单薄,这是每次见到她的模样,跟以往没有不同。直到日前中时记者的来电,才知道她因癌症病逝的消息,这个噩耗来得太突然了,记忆像跑马灯一样把我带回当年与她几次接触的情景。
回忆第一次与碧娜见面,是刚进福克旺舞蹈学院舞团(Folkwang Tanz Studio,简称FTS)(注)没多久,当时我留著一头长发,总监要我去乌帕塔一趟,说碧娜要看我,当时我并没想太多,去了乌帕塔后跟团员上课,课堂到一半时她进来了,所有团员吓一跳,怎他老人家来了?课堂里她频频纠正舞者,直到课堂近尾声时,她过来跟我说现在要赶去日本,对于没办法看完整堂课程感到抱歉,我受宠若惊,如此地位崇高的人,完全没架子,打从心底更敬仰她了。
短发犯忌,仍获选跳《春之祭》
那次之后再见到她就是跳《春之祭》的时期了。一九九九年过完在FTS第一个假期准备开工,跟以往不同的是我剪了短发,永远记得当时艺术总监Malou Airaud看到我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我狐疑地看著她,心想只是剪去长发而已,不用这般惊讶吧!我单纯地没有去考虑擅自改变发型的后果。后来同事告诉我接下来要跳《春之祭》,女舞者必须留长发,集训过后,碧娜会挑选适合的舞者,当时大家会想尽办法想被碧娜挑上,而我却是自找麻烦。验收那天,她认出之前长发的我来,只是她看著我发型许久,也许是被我的短发给吓著了吧!当时的空气凝结,安静得可以听到自己的耳鸣,我连忙帮自己打了圆场说:我头发剪短了……,她慢条斯里的手上还拿著烟说:我知道,但是看起来很奇怪……在她心目中完美女人形象必须是飘逸长发与丝质洋装,我完全是触犯了她的禁忌,顿时间心情像似跌到谷底,压力备增。验收过程很严格,她要求每个人身体的线条必须拉到极限,精力必须散发到完美境界,这样反复练习多次,光一个动作的纠正会花掉半小时以上,当她纠正某位舞者的同时,其他人必须拼命跟著练习,没人敢放松心情,一天下来精力早已用尽,原本有落选的心理准备,没想到最后排除短发的忌讳,我参加演出了,心里除了高兴之外,就是感激了。
碧娜除了对工作上有相当的要求与洁癖之外,平常也很关心每一位舞者。记得我们在柏林演出时,刚好碰到台湾的九二一大地震,在电话那头得知家里平安无事后,放心许多。她后来知道台湾天灾的消息,亲自过来关心,问我家里一切都好?当下感动地差点掉下眼泪。演完柏林最后一场,她在舞台后拦截我们,当时的我们狼狈不堪,全身上下沾满泥巴,头发乱七八糟,可说一点形象都没有,不过她老人家手拿著相机,拍下每一位舞者的特写,她说我们的样子很好看,她喜欢记录这种真实感。那时我挤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给她,她露出带著羞涩感的腼腆笑容回我,这样的她像极了害羞的小女孩,非常可亲。
巴黎偶遇,她依然记得我
一次在巴黎探望演出的同事们,与她在街头偶遇,那是最后一次在欧洲看到他了,她热情地与我打招呼,寒暄几句后离去,我惊讶地发现阅人无数的她有著惊人的记忆力,还有她那谦虚的态度,让我知道愈是高傲的人会让自己显得更渺小,无形中在她身上学习很多。
完美主义的她,不管在工作上或是对自己,都是一丝不苟,事事要求极致,但惟独错过了自己的健康,在庞大的压力下借由抽烟来纾解压力,久而久之变成烟不离手,甚至比吃饭还重要。总是马不停蹄工作的她,没有些许歇息的片刻,也许是累了吧,当划下句点的那一刻我想她应该是平静的。
注:
Folkwang Tanz Studio,是在福克旺学院的一个舞团,它是由学校创办人库特.尤斯(Kurt Jooss)在1928年创立,历史非常悠久。曾经也是此团艺术总监的碧娜.鲍许也当过舞团舞者。这个舞团在每个时期的性质都不太相同,在一九九九年时除了有驻团艺术总监之外,碧娜当时还是舞团最高总监,所以那时她还拥有很多舞团的决定权,每年FTS的舞者都必经挑选后去支援乌帕塔舞蹈剧场跳《春之祭》,大部分碧娜的舞者也是从此团选出,所以FTS也俗称碧娜鲍许二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