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看到表演形式的拉扯与互补、两个舞者的冲突与融合,甚至两股势力的交战。然而这对抗的主题又不全然形而上,而是饱含情绪张力;强烈原始的人声令画面充满疯狂的指涉。而最疯狂的想像莫过于自身,想像中那股新的势力一现身,总伴随刺耳的金属撞击如车祸般(没有任何状态更能比它让人联想到文明的破坏性),仿佛暗示时代更迭,文明总是沦为服务疯狂的工具。
比利时终极现代舞团《新黑色》
09/6/26~28 台北国家戏剧院
舞作以诗人Peter Verhelst编撰的诗拉开序曲:一名白衣男子语气铿锵地吟著,从黑幕后悠然现身。接著看见一座以钢索悬挂的小舞台漂浮在舞台正上方,在那之上的摇滚乐团和男子所吟的诗,构成引导、贯穿全场的平行线,决定了作品的基调。这是一种镶嵌的形式。在终极现代舞团,演奏或电影等形式常主导或铺陈情节发展。不同于许多会在作品加入多媒体的表演团体,《新黑色》这些镶嵌形式都有独立而完整的呈现,从某方面来看,它们并未真正融入舞蹈;但这正反映出该团的特质,嵌入的诗或乐团并非附属于舞蹈的次要存在,而是如舞者般组成作品的角色。
不均质的部分配合得恰到好处
白衣男缓缓吟著诗,游走于舞台边;文字亢奋地攀越一座又一座山头,动机会是那「远远大于我的力量」吗?整片金色布料滚动著,似是呼应诗里壮丽的鸟瞰,成阳光下粼粼起伏的海或大地。在这样的构图中,动作后退至诗句、甚至意识的脉络底下。这呼应了更大力量的安排,让整出舞作产生某种巨观的视野,比方说历史吧。覆盖舞台的金色波浪退潮,蓦然余留下六个赤裸人体在台上奋力挣扎、扭动著。
让它坍塌吧/也许只想造成一个水坑/也许最终只希望能够向下一跃——远远大于我的力量
先别说是什么,我们得留心简化象征的危险;知识分子都喜欢从事件中归纳出某篇道理,不幸的是这种倾向容易错过最幽微的声音。倒不至于担心《新黑色》也面临这样的风险:因为巧妙运用冲突如大尺度的对比色,复数舞者和朗诵者,小舞台的摇滚乐,侧面打灯和手持探照灯干扰观众视觉预期时,总不时破坏画面的协调性、重新导入新元素再予以融合,故这些不均质的部分又配合得恰到好处。像爵士乐即兴在看似各唱各调的合奏几段后,各乐器同时发展到定点,嘎然而止或另启新乐章。
新文明降临前的疯狂毁灭
我们看到表演形式的拉扯与互补、两个舞者的冲突与融合,甚至两股势力的交战。然而这对抗的主题又不全然形而上,而是饱含情绪张力;强烈原始的人声令画面充满疯狂的指涉。而最疯狂的想像莫过于自身,想像中那股新的势力一现身,总伴随刺耳的金属撞击如车祸般(没有任何状态更能比它让人联想到文明的破坏性),仿佛暗示时代更迭,文明总是沦为服务疯狂的工具。尤其在女舞者以胸部哺喂状似失控的男舞者,还有攀爬过一长串人体时。白衣男时隐时现,时而遭到游离舞者挑衅,有意无意地纠缠、又谱成对话。他逐渐再高处攀爬著,悬臂在小舞台底部;直至诗句结尾处轰然自上方跃下,在安全挽具支撑下凭空旋转、摆荡,双手执卤素灯像「夜里发光的镭」般朝四面八方刺探著。整出舞步调越来越慢,或许快到尽头了,我不禁心想;待余光散尽舞台又复一片漆黑。
在舞者挥洒自如的肢体仍弥留在脑海,而集体记忆群涌之际,不妨先召唤文明源头的希腊神话。我不是指狂妄招致毁灭的Icarus,而是自宙斯脑袋诞生的Athena。当时宙斯头痛欲裂,要铁神执锤重击自己的头部,智慧女神雅典娜于是从裂开的头里跳出来。或许《新黑色》几近毁灭的疯狂,终得呼应新文明降临前不得不破坏之题旨;那也将是我们到广场来的一天。
作者按:标题「时间到了我们就会到广场来」,与引号内文字皆引用《新黑色》所选用之诗句。
文字|雨蛙 前台湾数位艺术知识与创作流通平台(www.digiarts.org.tw)主编、现任自由艺评
编按:由台新银行文化艺术基金会与本刊共同策划「新锐艺评」单元,为培育发掘华文地区表演艺术类评论人才,以公开方式长期征文,经由台新艺术奖观察委员评选陆续刊出。投稿办法详见http://www.paol.npac-ntch.org/,竭诚欢迎投稿,共同为台湾的舞台留下一份记录。
(本专栏由【台新银行文化艺术基金会】与《PAR表演艺术》杂志 共同策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