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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下舞台区同时呈现郑和(黄志群饰)及丽波公主(刘若瑀饰)与另一组扮演郑和的舞者与丽波公主的互动、交错,风格化的表演交代了故事的过去。(许斌 摄)
演出评论 Review 一场美丽的「误读」

评Robert Wilson与优人神鼓《郑和1433》

既然丽波公主出场的时候,后头都能跟著穿著希腊风格服装的女仆/女神,我倒也不难接受终场前那一幕幕「科学探险人物奇观」:鸟人、留声机人、电人和云人,符号联想引领著我们思考:郑和为我们带来什么?

既然丽波公主出场的时候,后头都能跟著穿著希腊风格服装的女仆/女神,我倒也不难接受终场前那一幕幕「科学探险人物奇观」:鸟人、留声机人、电人和云人,符号联想引领著我们思考:郑和为我们带来什么?

这是一出念头与色相、光影、音符、节奏竞逐的表演;观者若不能思绪纷飞,言者便所展无物。

又或者,这是一个高级西方文化菁英分子的视觉感官之作,绝在导演「天机不可泄漏」,妙在「妙不可言」。不能直接「看图说话」,说得太白,就「说破」了。

能迳以个人创作美学统一不同的表演师承与肢体叙事,恐怕,也只有罗伯.威尔森(Robert Wilson)能「名副其实」。相对于实际排练可能遭遇的磨合问题,威尔森贯彻的导演选择,美好地掩饰了实际的创作问题──这些问题包括文本、身体与文化美学冲突,而威尔森的导演手法变成建立假象(应该没有解决吧?)的「障眼法」──听起来很商业,不是吗?!

导演美学堪称独到,优人改变令人瞩目

音乐旋律是这出《郑和1433》的台词,是威尔森的概念语言;击拍与节奏是空间,是观众想像的感动来源。当然!对这个制作来说,解决身体与文化冲突绝对不会「政治正确」。让我深深著迷、推敲的是,一位导演如何在排练场解决这么多面向的歧异、沟通这么多的差距,而我想破了头,还是肯定这出制作团队能如此彻底执行了导演选择。不仅擅以视觉呈现舞台图景(tableau),威尔森也以缓慢的动作经营/酝酿时间流动的情绪,在关键的那一拍,画出「言外之意、弦外之音」,所以那一段段萨克斯风与说书者(唐美云饰)共舞合奏的即兴,便能顺理成章地变成是东、西方的呼应。

持平而言,威尔森对于画面张力与美感的掌握,仍有独到之处,更是独树一格。例如第二幕第三景,太监郑和抵达麻六甲苏丹皇宫,说书者以最精简的台词描述剧中郑和与丽波公主相爱(单以听觉理解,几乎与童话无异),上、下舞台区同时呈现郑和(黄志群饰)与另一组扮演郑和的舞者与丽波公主的互动、交错,风格化的表演交代了故事的过去,帮衬的背景音乐则以音乐盒效果象征著记忆的回溯。舞台视觉所呈现的碎片与图像效果相当惊人,在诗人宋泽莱诗作《你的青春,我青春》的搭配下,这段场景竟能同时表现过去与未来,表达了相爱与心碎。至此不难明白,唯有透过情绪的堆叠与压迫,才能以优剧场一贯的打鼓作为来宣泄郑和与公主分别的戏剧性情节;黄志群终于能褪去角色,得以透过〈失去挚爱之歌〉,与观众温习「优人神鼓」。

原以为导演刻意让观者「疏离」──因为表演者的肢体,是多么不自然!──故而让戏剧叙事没有戏剧性,或者,简要而断裂;那么,我会猜想,导演的批判和想法在哪里?矛盾的是,当所谓叙事情节终于展现戏剧性的一刻,我们听得到鼓皮与鼓棒摩擦的声音,浸润在几乎高张的情绪里,当优人得以表现优人印象时,所有的联想与感动,又在此停滞──我看到优人打鼓,反而疏离了?!

成功与破绽,似乎都在于「误读」

我在现场所见,优人的表现几乎不能以优人过去所为而自豪,反而是让人瞩目于优人的改变。《郑》剧的成功与破绽,似乎都在于「误读」(美丽的错误);文化强势者总只能以浅薄的,或说扩及全人类的、博爱的想像,来诠释他者的文化,遑论其他所谓戏剧表演的细节了。

诸如第一幕的〈非洲记忆〉,犹如综艺马戏;〈水坝与宝船〉描绘滥砍越南森林,也雷同法国阳光剧团《河堤上的鼓手》对东方的观察;某处转场,古诗人李白的《将进酒》被说书人吟演重复了八、九次,有刻意/或无从堆叠张力之嫌;剧中诉说死亡的方式,是导演熟悉的音乐语言(萨克斯风),还有其他大大小小从简化的东方美学所建立的视觉画面。

不过,让我咬牙一愣的是这一句:「含著美丽的嘴唇,就想起情人的温存。」说书人说的台语,连我都一下子感到全然陌生。单是一个「含」字,便赤裸裸显现语言的尴尬,也难怪威尔森会倾向选择一个相当「扭曲」(grotesque)的声音表现手法。

仔细阅读原创剧本提供的历史背景,字里行间尽是人间风华和文化细节;那些充满戏剧性挣扎的场景,在《郑》剧里,仅有平板、象征性的符号与画面,创作者似乎是以戏谑、疏离和高高在上的态度,呈现郑和纵横四海的一生。郑和是个回教徒,开场却是一尊卧佛,其中的创作潜意识,得靠观众下定决心一解此番「棋局」;南洋海盗征战,处理的是复杂的情义与权力,然而导演花费了相当篇幅著墨那对像是模拟埃及壁画平面人物进、出场的男、女。的确,此刻,这段,没有时间,郑和对陈祖义的愧疚成了无法挽回的永恒。只是,在这一幕幕画面的溶入、淡出里,少了叙述、文字,也像少了一点「人」的声音。

威尔森为我们带来什么?

既然丽波公主出场的时候,后头都能跟著穿著希腊风格服装的女仆/女神,我倒也不难接受终场前那一幕幕「科学探险人物奇观」:鸟人、留声机人、电人和云人,符号联想引领著我们思考:郑和为我们带来什么?那,威尔森为我们带来什么?终究,我无须入戏太深,《郑》剧的制作绝对不是为了回答那永世难解的文化、政治与权力问题,我可能只能狐疑:那为什么要1433呢?

「你不能做我的诗,我不能做你的梦。」这一切隐喻了多少欲求的不能!连我们都必须承认自己多喜欢「异国」情调。若能把《郑》剧的演出当成另一场威尔森与台湾剧场创作的对话,那么,《郑》剧也许讨好了台北的文化菁英族群,对抱持以观摩心态观赏《郑》剧的年轻一代来说,会不会就学会了对威尔森的形式喝采?而忽略了他幕后团队累积数十年的专业和创作磨练?除了距离美感,我实在很难想像远渡重洋的《郑》剧,征服了什么。这戏结尾引用学者胡适的《梦与诗》,的确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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