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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夫拉剧团也涉足非艺术领域,图为该团在大型活动中的演出,吊在高空中的人体网场面惊人。(法新社 提供)
特别企画 Feature 剧场官能新体验/聚焦艺术家

能趋疲时代的能量艺术─拉夫拉前卫剧团

无论是「身体艺术」、「行为艺术」还是民间的狂欢节,都被拉夫拉转化成一种表达能量的语汇:一方面,演员不说话、只以身体表达,反而更直接地「说出」了没有言论自由的现实,使人感受到执政者具有多么大的权力,令整个社会噤声;同时,这个不说话的身体,又以无拘无束的喧闹、狂欢和排泄,展现一股无法驯服的民间能量,和当权者对撞。

无论是「身体艺术」、「行为艺术」还是民间的狂欢节,都被拉夫拉转化成一种表达能量的语汇:一方面,演员不说话、只以身体表达,反而更直接地「说出」了没有言论自由的现实,使人感受到执政者具有多么大的权力,令整个社会噤声;同时,这个不说话的身体,又以无拘无束的喧闹、狂欢和排泄,展现一股无法驯服的民间能量,和当权者对撞。

这是一个能趋疲的世界。一方面,我们拥有越来越巨大的能量,让列车跑在更高速的铁路上、讯息被更即时地传播、电脑被压缩得更扁平。矛盾的是,这股能量同时极度疲劳、趋于枯竭,于是血汗工厂里的工人过劳致死,上升的海平面底下,石油快被榨乾,物种濒临灭绝。能量令人亢奋,但也制造恐慌。我们必须掌握计算能量的经济,以躲过能源危机;然而,当能量被化为抽象的统计数据和图表,我们便需要艺术,把能量化为具体的感知。

独到「拉夫拉语言」,从民俗传统和流行文化汲取养分

在剧场里,传递能量的主要途径之一,就是身体,可是比起造型艺术,剧场太晚才知道这一点。表演艺术学者罗斯李.哥德堡(RoseLee Goldberg)在《行为艺术:从未来派到现代派》Performance Art : From Futurism to the Present书中,一路细数身体艺术的开路先锋,从二十世纪初的达达主义和未来主义,到六、七○年代的波依斯和白南准,一直快到书末才提及罗伯.威尔森、碧娜.鲍许和拉夫拉剧团等泛剧场艺术家。不过,套用哥德堡的说法,「行为艺术的剧场化」,亦即剧场从语言的表现转向身体的行动,从虚构的幻觉经营,过渡到能量的现实冲击,并不是非绕道造型艺术不可。以拉夫拉剧团为例,他们不必翻找艺术史,而是直接从民俗传统和流行文化汲取养分,创造出他们独有的「拉夫拉语言」(Llenguatge furero)。本来,能量不具造型。相反的,它是塑形的手,就像各种意识形态、权力和欲望,争相把我们的身体捏成它要的形状。

重点是去指认这只控制我们的手。拉夫拉剧团成军的七○年代末,西班牙刚刚脱离佛朗哥的独裁统治,但是政府对公民自由的钳制仍未松手,空间尚待解严。拉夫拉最早的几位创团元老,当时都还是年轻小伙子,弄来一辆马车,围绕著巴塞隆纳的三十五个小城镇,趁著夏季期间举行的民间节庆,做六十八天的巡回演出。这些地方上的民俗庆典,本身就包含了乐队游行、化装舞会等狂欢节的元素,年轻的街头艺术家们便穿著奇装异服、混进游行队伍里,然后随著整个场面沸腾到了顶点,再伺机做出公然挑战社会禁忌的行为,如当众小便等等。当然,警察会在这个时候冲出来制止,而这个制止的举动,正好让控制我们的极权之手现出原形:百无禁忌的传统狂欢节容许撒的一泡尿,一个声称民主的现代社会,居然硬是要你憋著。此外,拉夫拉在这个时期的街头表演或街头行动里,话语和文本都被刻意舍弃,这样政府机关便无法预先得知演出内容,让创作者顺利逃过思想检查。总之,无论是「身体艺术」、「行为艺术」还是民间的狂欢节,都被拉夫拉转化成一种表达能量的语汇:一方面,演员不说话、只以身体表达,反而更直接地「说出」了没有言论自由的现实,使人感受到执政者具有多么大的权力,令整个社会噤声;同时,这个不说话的身体,又以无拘无束的喧闹、狂欢和排泄,展现一股无法驯服的民间能量,和当权者对撞。

开出「世界之船」,在城市废墟中挥洒庞克精神

老问题:这世界变化快,快得令艺术无法永恒。当政治完成民主转型,经济走向自由市场,社会舆论由媒体操作,执政者的绝对权力必然被媒体大亨和跨国企业的资本家们所瓜分。同样的,当国家暴力不再是箝制身体的主要来源,艺术家也就无法再以一种能量充沛的民间身体与之对抗。于是,八○年代初期,拉夫拉转往大城市演出,表演语汇也从狂欢节的元素,转向消费和流行文化。当然,这不是说拉夫拉从此离开了城市以外的世界。二○○四年,他们把马车换成一艘货轮,命名为「世界之船」(Naumon),在世界各地的港口演出,延续了早期流浪戏班的精神。

为了攻打这个能量更为骇人的消费社会,从八○年代横跨九○年代的「拉夫拉语言」作品,大量借用了庞克文化的符号,西班牙文叫做Movida,意思更接近药物文化。庞克和Movida皆源于幻灭,不只是对民主沦为资本家的骗局感到幻灭,也是对无法改变这种状况感到幻灭。嬉皮梦想世界和平,庞克不梦想,只有无比的愤怒和无止境的破坏──在这个一切都是谎言、虚假和欺骗的世界里,毁灭一切是重获新生唯一的机会──而拉夫拉对这种庞克精神的发挥,便是在废弃的地铁站、工厂或停车场等都市废墟里,让血腥暴力的行为艺术结合庞克乐团和电子混音的现场演出,举行一场毁灭与重生的仪式。例如,在一九八三年的《行动》Accion里,演员们手拿著大榔头把墙打穿,进场把一台汽车砸烂,接著放火烧车,让起火燃烧的购物推车满场跑,预先被埋藏在里头的冲天炮则四处乱窜;同时,从观众之间冲出数名赤身裸体的逃亡者,他们倒在砂石地上,全身被泼满油漆,然后被倒吊在一堵白墙前,墙面上沾染著演员身上的漆和汗,有如血迹一般。最后,当这些瘫软无力的裸体瑟缩在墙角,令人血脉贲张的音乐戛然而止,突然,从人群中喷出一条极强的水柱,对著这群演员扫射,直到他们再也撑不下去,像刑场上中弹的身体般倒下。这道强力水柱是一个双重的隐喻:它既是强悍的资本主义,难以抵御地驯服了我们的身体,也是凶猛的庞克精神,让身体在承受毁灭性的冲击之后,也冲去了所有的污渍,像新生的婴孩一样洁净。

走入剧院也不驯服,多媒体直指人类问题

很明显,庞克是怀旧的,他们全身披挂著后工业的重装上阵,其实渴望回归人类起源的无邪年代。然而,怀旧是危险的,因为资本主义有能力消费怀旧,就像《阿凡达》能够让全人类为了纳美星球上的原始部落而痴迷。班雅明(Walter Benjamin)提醒我们,重点不是回到过去,而是把过去带到现在,让「科技和古老的象征体系重新取得联系」。如此,从街头上的狂欢节,到废墟里狂怒的庞克祭典,拉夫拉在世纪之交走入了剧院,甚至导起歌剧,让剧场这门古老的艺术,变成一个结合了录像、装置、行动和数位科技的跨领域空间。例如一九九八年的《浮士德》F@ust 3.0,拉夫拉利用高速摄影和同步处理的技术,捕捉浮士德举枪自尽的刹那,使得舞台上的演员虽然已经倒在血泊中,但是在他背后的电视墙里,子弹却才刚刚从脖子钻出来,鲜血还漂浮在空中。高科技就像梅菲斯特的魔法,凝固了瞬间的死亡。而二○○七年的歌剧《蓝胡子的城堡》Le Château de Barbe-Bleu,则把巴黎加尼叶歌剧院(Opéra Garnier)里,各个角落的监视器画面传输到舞台背景的帘幕上,让观众看著蓝胡子仿佛在自己的城堡里走著,偷窥他的隐私。当女主角打开城堡的第六道门,一面水幕从舞台上方倾泻而下,蓝胡子巨大的身影被投射在水幕上,而女主角穿越这层水,就像穿越了蓝胡子的肌肤,进入到他孤独的内在。

的确,这些高科技所打造的多媒体剧场越是令人叹为观止,我们就越是必须承认,资本主义的创造能量毕竟是很强大的,强大到不知疲惫。然而,身体是脆弱的,就像一片薄薄的水容易被穿透,即使雄壮如蓝胡子。当资本主义不断以日新月异的科技证明它的权力,拉夫拉则运用同样的科技,证明今天我们依旧愤怒、虚弱、惧怕孤独。剧场或许无法对抗主导这个世界的任何力量,却可以逆转它,用它发明属于当代的语汇,表达人类永远要面对的某些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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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写—拉夫拉剧团

拉夫拉不说自己是西班牙剧团,而是加泰隆尼亚(Catalan)剧团。团名原文La Fura dels Baus亦为加泰隆尼亚文:La Fura是「雪貂」,又称为「白鼬」;Baus是一条乾涸的河床,位于邻近巴塞隆纳的小城Moià,当地以天主教的狂欢节传统闻名,也是几位创团元老的家乡。

拉夫拉剧团创立于一九七九年,早期以擅用非剧场空间受到瞩目。横跨八○和九○年代的两组三部曲AccionSuz/o/SuzTier Mon,和NounM.T.MManes皆于面积辽阔的都市空间演出,如停车场和废墟。即使在剧院,拉夫拉的作品也常引起争议,例如改编自萨德的XXX,和改编真实事件的《莫斯科剧院人质事件》Boris Godunov(编按:二○○八年曾在台北国家戏剧院演出)。

拉夫拉同时是一个跨领域和多媒体的剧场,他们的演出不只横跨了行动、装置、数位科技、实验音乐、歌剧多种艺术范畴,同时也涉足非艺术领域,为百事可乐、九二年巴塞隆纳奥运的开幕式及上海世博会策划大型演出。(郭亮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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