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蕾克特拉》音乐集结理查.史特劳斯在一九○○年之前累积的管弦乐曲交响诗作曲技术与经验之大成,并且承袭华格纳乐剧滔滔雄辩之风,以及华丽多变的庞大管弦乐法与配器法,搭配强力催送的歌声,不仅塑造出鲜明的角色性格,更让全剧充满浓烈的情感表现与饱满的戏剧张力。
维也纳文学家霍夫曼斯塔(Hugo von Hofmannsthal)萃取索福克里斯(Sophocles)经典悲剧《奥瑞斯提亚》精华,将古希腊公主艾蕾克特拉的爱恨情仇改写成舞台剧《艾蕾克特拉》。一九○三年十一月,理查.史特劳斯在柏林观赏过舞台剧《艾蕾克特拉》,其中惊世骇俗的剧情不仅引发史特劳斯将此剧直接谱写为歌剧的冲动,更开启霍夫曼斯塔和史特劳斯二人日后成为歌剧创作长期合作搭档的契机。
音乐引领,揭露角色中见不得光的黑暗意念
《艾蕾克特拉》悲凄惨烈的剧情,架构在有如盘根错节般的迈锡尼(Mykene)王族仇恨史上,即使已经想方设法地压缩成为独幕剧,整出歌剧的演出时间依然逼近两小时。霍夫曼斯塔的《艾蕾克特拉》剧本,引用《奥瑞斯提亚》The Oresteia当中最深沉的女性恨意与复仇情节,并以心理学家佛洛伊德心理分析学说作为基础──包括对于女性歇斯底里精神症状之研究、以及他最著名的梦(潜意识)的解析──就像一位观察入微的心理医师,揪出该剧角色心里最见不得光的诸般意念,将它们赤裸裸摊在世人面前。最后,史特劳斯再把这些意念一一转化为极度繁复纠结且庞大的管弦乐团声响和歌声的组合,其中有些甚至几乎濒临调性音乐的崩解边缘,直逼不和谐噪音的程度。即便当时乐风已属前卫的维也纳作曲家马勒,对于《艾蕾克特拉》的音乐也难以消受,更不用说此剧对于台上的演出者(歌手或乐团)在生理与心理上所造成的巨大压力。一般爱乐者乍听之下往往难以理解音乐的象征意义何在;又如果《艾蕾克特拉》的观众,得知当初史特劳斯在排练歌剧时,曾经不断要求乐团「再大声一点!这样不行,我还听得到克莉丹奈丝特拉(Klytämnestra,母后)的歌声!」不知会做何感想。
引导动机,架构极度复杂的调性和声体系
如今,透过音乐学者专家抽丝剥茧的分析,我们已经得知《艾蕾克特拉》的复杂乐音里,其实隐藏著由复调性技法构成的引导动机(Leitmotive),架构出全剧瞬息万变、极度复杂的调性和声体系。以「艾蕾克特拉动机」为例,它的音乐特征是E大调主和弦(E-G -B)和C(D)大调主和弦(C -E-G[D-F-A])叠合而成的复调和弦,其中出现的三组不和谐音程(E-E、B-C、B-E)制造出音乐上难以解决的强烈张力,显示艾蕾克特拉内在性格上的矛盾冲突;这个不稳定的和弦直到全剧最后才解决到象征胜利的C大调主和弦,前方一个短暂的E和弦,恰好是艾蕾克特拉动机向下移调小二度的结果,仿佛象征著大仇已报的艾蕾克特拉最后狂舞至死的不幸结局。以不同的调性去对应《艾蕾克特拉》里的引导动机以及剧情诸多细节,而这正是史特劳斯创作歌剧时的惯用手法;其他还包括妹妹克莉索缇米丝的E大调、母后克莉丹奈丝特拉的b小调、弟弟奥瑞斯特的d小调和母后之情夫阿基许的F大调等。
《艾蕾克特拉》音乐集结理查.史特劳斯在一九○○年之前累积的管弦乐曲交响诗(symphonic poem)作曲技术与经验之大成,并且承袭华格纳乐剧滔滔雄辩之风,以及华丽多变的庞大管弦乐法与配器法,搭配强力催送的歌声,不仅塑造出鲜明的角色性格,更让全剧充满浓烈的情感表现与饱满的戏剧张力。为达此目的,史特劳斯在《艾蕾克特拉》里运用的管弦乐团编制规模相当惊人。单就竖笛家族为例,乐团里加入赫克管(Heckelphone)和巴塞管(Basset-horn),全剧从降E调竖笛到低音竖笛,共计使用八支单簧管家族的乐器。声势浩大的铜管分部里,还加上低音小号和华格纳号等较为罕见的配器编制。此外,为了模拟全剧开场的侍女场景里鞭打刑求的剧情,还特地要求打击乐器群配置软鞭。
角色特质,挑战女高音的身心极限
至于歌唱声部的安排,则以角色特质为首要考量。艾蕾克特拉和克莉索缇米丝均是由女高音负责演唱,后者是浪漫天真的抒情女高音,但前者就必须由一位拥有巨大音量、宽广音域和过人体能的戏剧女高音担任,以充分展现艾蕾克特拉内心的仇恨所带出的非理性爆发力。像是全剧的第二个场景──艾蕾克特拉追念亡父、憎恨母后的独白──她在全剧开场之后七分钟左右出场,就必须连唱十分钟极为困难的独白唱段〈独自一人Allein! Weh, ganz allein〉,之后还必须一直待在舞台上演唱近一个半小时左右,直到全剧结束为止。演唱艾蕾克特拉的女高音必须面对极为庞大的管弦乐团和重唱场景,中间毫无喘息与下场休息的机会,似乎只有少数天赋异秉的女性歌手能担纲演出此角。克莉丹奈丝特拉由具备暗沉音质的次女高音来诠释,〈我没有一晚睡得好Ich habe keine guten Nächte〉是她最具代表性的精采唱段,她向艾蕾克特拉陈述那些令她彻夜难眠的诡谲恶梦,呈现这位饱受失眠所苦的年长女性特质,和她身为国后的威仪。一九○五至○八年间,理查.史特劳斯先后谱写《莎乐美》和《艾蕾克特拉》,两者皆以女性角色为核心,刻划女性心理世界,并开发女性声乐家在表演与歌唱机能方面无止境的可能性,这也许应该归功于史特劳斯的女高音妻子宝琳娜(Pauline)为他带来的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