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 表演艺术杂志

澳洲「块动舞蹈视觉剧场」的艺术总监与编舞家基登．欧巴任尼克（Gideon Obarzanek），三月中带领他的团队来到洛杉矶「洛克曼演艺中心」（The Luckman Fine Arts Complex）（注），演出与湾区（Bay Area）动力雕塑（kinetic sculpture）艺术家鲁本．马戈林（Reuben Margolin）合作的新作品《连结》Connected（2011），而这场演出正如同作品名称《连结》所标识的，也是欧巴任尼克第一次与加州艺术家的合作「连结」。

舞蹈与科技的新实验

台湾观众应该对欧巴任尼克的名字并不陌生，他曾应两厅院二○一○年「舞蹈秋天」系列之邀访台演出，带来获奥地利电子艺术大奖（Prix Ars Electronica Award）的作品《致命引擎》Mortal Engine（2008），这部结合了舞蹈、多媒体影像与雷射等新表演元素的作品，透过科技、美学与动力学之间巧妙的对话，展现时而瑰丽、时而诡谲的视觉效果，为台湾的表演艺术爱好者带来耳目一新的感受。

延续之前对舞蹈肢体与科技之间的探索，这次的《连结》同样展现出欧巴任尼克在身体之外的兴趣，对他而言，对纯舞蹈之外的艺术追求，是其编舞创作的原动力。「舞蹈要如何与其他艺术形式互相呼应？」欧巴任尼克常常这样问自己：「对我而言，这个提问就像是一个创意引擎，让我能够去创作出更多独特的作品，但在此同时我也经历很多的挫折，因为我想要做更多，可是总是又会被推回去在一个『舞蹈』的脉络下来创作。」

自从一九九九年在澳洲成立了块动舞蹈视觉剧场之后，欧巴任尼克就不停地挑战舞蹈界线的可能性，他透过挖掘在戏剧、电影、视觉艺术与科技上的养分，意图去拆解当代舞蹈被看待与理解的可能性。在这个过程中，艺术家将块动舞蹈视觉剧场转化为澳洲当代最重要也最知名的舞蹈团队之一，他的作品在国际上有很高的能见度，而这些多样化且前卫的创作，包含了因地制宜表演（site-specific）、高度戏剧化的舞蹈叙事，与透过各种新科技过滤后编排出更抽象也更有想像力的作品，例如二○○六年的作品Glow和曾来台演出的《致命引擎》，皆是透过视讯感测系统软体，利用即时运算的互动电脑系统来侦测舞者的动作，并在舞台上呈现有如幻觉般的视觉图像。

在《连结》中，欧巴任尼克却将科技的操作隐藏在舞台的主要元素之后，而让视觉重心完全放在舞者与舞台上大型雕塑之间的力学（mechanics）的探索——究竟这些简单的素材，包含了线、纸和木材与舞者身体的连结，可以变化出什么样的效果呢？对欧巴任尼克而言，这样的尝试不仅仅只是将人的身体转化为视觉和动力学上的形式而已，真正吸引他的，其实是人与其所处环境之间的关系。

跨领域创意合作

近年来，欧巴任尼克在世界各地参与了许多与不同艺术家合作的计划，这次的《连结》，就是他和加州动力雕塑家马戈林合作的，他希望透过舞者和马戈林的动力雕塑之间的互动，来赋予身体和机械生命力。欧巴任尼克和马戈林相识于二○○九年一场在缅因州（Maine USA）的流行科技（PopTech）研讨会，这个研讨会主要在探讨当前科学、艺术与经济上的创新而导致的社会变动，也因此吸引了来自不同领域但对革新技术有兴趣的思想者。这两人不约而同地聆听了对方的报告，并在研讨会结束之后的酒吧聚会中，进一步发掘彼此对数学的热爱，并谈论合作的可能性。

马戈林的动态雕塑是由木材和其他回收循环再使用的塑料，例如纸、塑胶和钢铁而建造而成，他所创作的雕塑装置，也超越了这些材质原本的形式，当它们被放置在舞台上，雕塑被塑造出一种非常轻盈而流动的动力感。这个雕塑装置透过数百个经过精细计算而串连而起来的滑轮和线所组成，当舞者奔驰的身体在舞台空间中扭曲移动时，这个巨大的动态雕塑装置也会随著舞者身体的移动而幻化出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流动力学形式。

对欧巴任尼克而言，马戈林的雕塑可以超越作品本身的具体形象，当他的动力雕塑开始移动时，会产生一种动态的流动感，而这种流动感让欧巴任尼克想起舞者如何超越个人身体的物质性，而在舞台上成为空间中的纯粹流动图形。在滑轮和磁铁的控制下，舞者有如悬丝偶的控制者，可以与舞台上那彷若编织矩阵的巨大雕塑进行互动，舞台上的雕塑突然变成了乐器，而舞者则可以透过身体来演奏。

在《连结》这支舞作中，五个舞者与马戈林的动力雕塑建立了一个充满高度物理性与象征性的关系，欧巴任尼克让舞者赋予舞台上的动力雕塑生命力，舞者透过身体来控制动力雕塑的形状，而在舞者轻巧的移动中，一旁占据三分之一舞台，有如编织物品般的动力雕塑也开始缓缓移动出不同的造型，舞者与雕塑间的连结关系充满了行动的诗意，由于灯光、舞者与雕塑之间的微妙互动，也让在场的观众不时发出赞叹的声音，这似乎也是科技与舞蹈结合时经常会带来的新惊喜。就由这样由简单的动作开始，舞者与数百个小巧精密的动力设计之间互动，一边舞动他们的身体，一边在同一时间把这个动力雕塑逐步形塑成型，在整个演出之中，这些基本的舞蹈动作与基本的雕塑设计，在彼此「连结」的情况下，逐渐进入一种复杂的结构与对话状态。

浑沌与蝴蝶效应

在马戈林和欧巴任尼克的「连结」开始之前，马戈林的动力雕塑作品已经在艺廊中以装置艺术的型态展出，并透过宛若持久不变但却又不停移动的微妙状态来展现，而这个装置作品本身就呈现出这样的特殊质地。然而在《连结》计划中最困难的部分，是如何使找出舞者和动力雕塑在一定的时间弧线（time arc）中逐步互动的表演，而不是只呈现固定单一形式（fixed singular connection）的连结。有人问艺术家：「为什么这只是一个舞台上的表演，而不是一个在艺廊展出的装置艺术？」对欧巴任尼克而言，从艺术家创作内心的想像开始，舞台就已经存在，在这个想像的舞台上，艺术家构想著如何去建构这个动力雕塑，但当作品完成时，真实的剧场舞台却变成一个艺廊的展示空间，剧场舞台与艺廊空间之间的关系，也不再如过去那样泾渭分明。

就如同马戈林创作动力雕塑一样，欧巴任尼克让舞者从最小的动作开始出发，从不稳定的片段融合中达到流动的对称形式效果。这样的演出呈现需要不同类型的数学组合，包含了不同的欧几里德几何（Euclidean geometry）排列组合，而这些合作大部分是在舞蹈工作室中完成的，艺术家也将注意力转到对「浑沌」（chaos）状态的探索，意图探讨模组、模组中的规则、不同模组间的对称性等等。欧巴任尼克也坦言，他对「蝴蝶效应」（the butterfly effect）的兴趣也展现在对创作意义的追求上，在舞台上每个舞者的移动都影响了这个动力雕塑的流动，而这样不稳定的流动状态，对艺术家而言正是一种自然的几何编排，而这种对理性、非理性之间的探索，也正是欧巴任尼克长期所关注的创作核心议题。

 

注：洛杉矶洛克曼演艺中心，隶属于加州洛杉矶州立大学（California State University），场地包含了剧场、艺术街和艺廊，虽然1994年才成立，历史不甚悠久，但却已成为洛杉矶市最重要的表演空间之一，特别是以音乐、舞蹈、视觉艺术和电影间跨领域的结合闻名，在节目选择上具备兼容并蓄的特质，今年云门舞集2在美巡演的洛杉矶场次也是在此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