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环舞集《奇想河圳》
8/3~4 19:30 8/4~5 14:30
台北 国家戏剧院实验剧场
INFO 02-28930061
二○一○年,以婴儿油舞蹈蜚声国际的编舞家刘绍炉突然晕倒,此后他经历了切除脑部恶性肿瘤的手术。但他却惊人地让身体回复到可以跳舞的状态,同年十月,上台跳了四分多钟的独舞。这次他带著我们理解他如何过生活时,身体好像又出现了无力的状况,但在他的新作品《奇想河圳》中,「我还是会上台跳!」带著笑容,他这样说。
身体的状况是一个谜团,但刘绍炉只是带著笑容地以他「关注当下」的哲学,接受著每一个流过身体的状态,然后按照医学方面的建议,认真去复健、练习,让自己能够跳下去。即便是一场大病,眼前这位创作者不改他真诚面对身体、谦卑面对生命的态度。接著跳下去!
手术后的半年间,刘绍炉回到了他的老家竹东静养,而直到今天这已经变成他现在的生活里固定的行程。现在,他过生活的方式,时间表里多了一个区块,就是到故乡竹东静养的小屋待一待,而河圳、陂塘这些具体的场景也开始出现在他的作品呈现里,这些改变是以病后那半年的休养为契机,让他找到了安静。他的生活,开始留下一段时间,固定地去造访纯粹的安静。
小屋:安静的当下
刘绍炉来到竹东的小屋,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呢?
他说,这间位在修道院旁的小屋,提供给他的是安静。比起台北的工作、排练和紧凑的时程,这里他感觉到的是完全的安静,安静其实是满溢的,刘绍炉的美学观念最重要的就是关注当下,而在这一份安静里,当下的自己可以感受到平时被喧闹遮蔽的,那些更高更伟大的力量。在安静里,在感受更伟大的力量里,有时候有些念头就发生了。可能去读一本一直没有好好读的书,或者,他最常做的——开车出去绕一绕,就在附近他成长的地方,那片有河圳、陂塘、哥哥的果园、和承载所有童年回忆的山坡。
老家:时间既存在又不存在
「就是这里了,我小时候住的地方。」但我们只看到,眼前一片芭蕉、芒草和各种植物张扬地生长著的山坡,以及前边挂著「水深勿近」的河圳栏杆。
「以前这里是一个三合院,很多大陆来的精美的东西……前面全部都是稻田……以前我常常爬这棵龙眼树,在树上,往远处看,可以看得到海。」他在向我们描述他童年的回忆。
这个当下,刘绍炉身上流过的时间是停留在过往的,一间古朴而大的房子,唯一的一棵河圳边的龙眼树,甚至,他还望见了无垠的稻田和海洋。「有时候一个不小心,就从树上掉下来,直接掉进河圳里。」他呵呵地笑,这个笑容应该还是当初的那个孩子。
当下是有很多面向的,当下是现在荒废的山坡、有了栏杆缩了宽度铺上水泥的河圳。
当下却也在时间里往返,进行我们称为回忆的动作,于是世界上似乎只有一棵龙眼树,爬上它看得到海洋,掉下来又接受河圳的水清凉的拥抱。
现在,其实意味著过去的缺席,而刘绍炉出来晃晃的第一站,就是探视出场与缺席,探视现在的景观,不时的,接受流动过身体的那些,往过去绽放的感受。
果园:一直改变的水果
刘绍炉的大哥在山坡边种了葡萄柚、橘子,刘绍炉也常常来看看他们,他们成长,吸收阳光,改变果皮的色泽,最后熟成鲜甜的姿态。「水果是一直在改变的。」是的,就像流水一直流,时间一直走,人一直变化。大哥的皱纹慢慢增加。连守护果园的狗儿们,每次见到也都不一样。
但「这不是一直持续的发展,这是循环。」熟成的水果,被作为食物,则滋养了人的身体,落在了土地,则蕴含力量于种子里,万物其实都在循环当中。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我们只要安静地体会循环里一个又一个的当下。」刘绍炉又笑了。
河圳:生命的循环
继作品《陂塘》之后,刘绍炉的新作《奇想河圳》,也是他在竹东安静地随意走走发展出的灵感。在安静的旅程里,河圳的循环感、在河圳里悠游的记忆,都逐一显现于他之前及之内,有时惊喜的来到,有时像相约已久的相遇。他总是停下车,在河圳边走走,看看水的高低、如时间印记的苔藓及所有现在看不见、却不断来探视自己的童年景象。
身体和生命只要你安静下来对待他们,就可以感受到他们的诚实、坦率与出奇不意。身体记得水里的感觉,记得水的流动,生命在安静里流动著,河圳则成为生命循环的一个充满生命力的隐喻。
在准备上车的时候,身体最近又有些无力的他,因为没抓稳,生气地嘟嚷几声。我有点惊讶。尔后,他却在言谈中给了我答案:「生气就要生气,开心就要开心,感觉到什么,就做什么。」原来,那些笑容不是释怀或是我们无法想像的心灵状态,刘绍炉也是一个和我们一样活生生的人,只是他尊重自己的一切感觉,而一旦这样实践于生活,其实,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可以笑口常开的。
陂塘:大地的母亲
我们来到了循环的集合点,是开始也是结束的陂塘。陂塘是客家农村生活中蓄水的池塘,养鱼、储备灌溉的用水、饮用水的来源,「陂塘就像子宫一样」,就像是这片大地的母亲,然后在泥土地挖出来的河圳就成为了母亲温暖、滋润的慈爱之流,这片土地时而暴雨时而乾旱,而对土地带著敬意的先人们,挖出了陂塘和河圳,让土地、让我们食用的稻米、让池里的鱼、让坡上的果树,因而被喂养,这循环不息的水流系统,为人们抵御气候的无常,温柔地抚育我们。
这也或许是刘绍炉对在河圳里游泳,有那么深的眷恋的原因,因为那是一个永恒的原乡,绽放的抚慰和清凉,让他在长大后面对一样无常的现在,永远有机会得到来自先人的努力、来自自然的恩赐,或更重要的,来自刘绍炉养成习惯来竹东拜访安静之后,常常流动而过的,那些高于我们的慈爱与力量。
刘绍炉带著我们开车上山,从他寻求安静的小屋,往山上开著,那蜿蜒而窄小的道路,让车上的人都想著,那我们怎么回转下山呢?刘绍炉说:「再往前开,就是上山的地方了。」原来我们以为一直前进著,但其实我们从起点又回到了起点。
「这次的演出老师还要上台吗?」
「当然,我还是会跳下去。」
无论经历了什么样的巨变,哪怕是舞者的梦魇——失去对自己身体掌控的能力,但那也是在循环的过程里,终究刘绍炉会往那个方向去的——那个原初,他对舞蹈热爱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