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下的他常常穿得一身黑,平头短须造型看来很酷,其实「痞」味十足,不但会讲冷笑话,还会模仿阿扁总统说话口吻。
但搞笑的他也擅长经营,把知名难驯的NSO带得生气勃勃,排出一场场精采的主题音乐会。
卅多岁,以压倒性支持率坐上国家交响乐团(以下简称「NSO」)音乐总监位置,三年多来,简文彬一直是国内乐坛最引领风骚、受人议论的人物。和其他乐团争相迎聘银发西方大师比起来,简文彬的出线,颠覆了古典乐界长年成见,也开启台湾乐界一个崭新的时代。舞台上的简文彬,很难不吸引观众的目光,他的手势热情有劲,如同将音符放在手中细心酝酿后狂炒一番,光看他手势的跳跃,也能领略他所要陈述的音乐企图。指挥台上的简文彬看起来严肃拘谨、架势十足,下台之后,急速「变脸」的功力也不差。
浑然天成的「痞味」
「简文彬,你干么都穿黑色啊?」他回答:「喜欢啊!」
「你怎么老拿著喜来登饭店塑胶袋?」他回答:「东西好装啊!」
不拿指挥棒的简文彬,私底下浑身一股「痞味」。虽然这种不修边幅的形象,一般人可能觉得无伤大雅,但一些艺坛前辈仍难免看不过去。看著堂堂音乐总监随身老拿著塑胶袋,编舞家林怀民很多次忍不住念上几句,简文彬这才听话,淘汰掉塑胶袋,换上一只黑色的Samsonite背包。
另一位也终于让简文彬懂得「检点」行为的则是他的发型师。二○○一年简文彬刚接任国家交响乐团音乐总监,方方的黑眼镜加上一脸青春痘,宣传人员束手无策,只好把他送入台北知名沙龙「斐瑟」改造,在老板邓先生操刀下,简文彬终于有了耳目一新的性格造型,粗犷的平头与胡渣子,与一身黑色的服装基调。上台所穿的服装则是在夏姿买的上衣。
不羁的造型、顺其自然的个性与洋溢的才华,让简文彬在台湾乐坛里有愈来愈多的乐迷。其实,在音乐历程上,简文彬并不是自乳臭未乾就被捧在掌心的天才儿童,不是闭门苦练型的舞台超人,也不是在大奖中暴得大名的拔尖新锐(同样参加贝桑松指挥大赛,当年吕绍嘉奋力得了大奖,简文彬参加时却自称顾著边打电动边看街头美女,他后来果然陪了榜),甚至在一些地区比赛时,还有马失前蹄的纪录;但他肯定在各阶段都是锋头颇健的才子型人物,透过长期的杰出表现,一点一滴累积出大家对他的信赖和拥戴。
弃「琴」从「指」,全因一幅山水画
简文彬对音乐的「理解」,从小就展现了特异功能。「小时候家中有些古典唱片,像是《彼得与狼》、《大峡谷》,来照顾我的褓姆常常放给我听,还不识字的我,据说每次都能准确无误地把唱片放回正确的封套内,有一次爸妈为了测验我的神力,还特别把唱片和封面次序完全弄乱,结果还是一样。」对于这小小的「神力」,简文彬至今还是很得意。
小时候学习的第一样乐器是小提琴,「我邻居是小提琴家廖宗仁,所以我就跟著拉,不过当时遇到的老师很严,常敲我的手,我觉得自己拉得很烂,就不拉了。」后来家里买了台钢琴,简文彬就开始专心练琴,「我的钢琴只算普通啦!」国三时拿下的杰出战绩是「台北市南区第一名」,但他说「是因为厉害的人都出国了,我才有机会!」这位「台北市南区第一名」后来竟还是在省赛中遭滑铁卢!
简文彬从器乐走向管弦乐,和一幅山水画的因缘有关。
「国三时跟魏乐富学琴,他要我弹钢琴时,多放入一些想像力,不要只局限于乐器本身的音色,他指著家中的山水画说,你看纸虽然是平面的,但是画家却在纸上创作出立体效果,有远有近,钢琴也是一样。之后,他建议我去买本总谱看看,感受各种不同声音创造出的立体效果。」
下课后,他马上到大陆书店买了贝多芬第九号交响曲《合唱》的总谱,从此对管弦乐上瘾。
音乐学者刘岠渭对简文彬的影响也很大,在赴维也纳求学以前,简文彬还对后浪漫时期的音乐「没有感觉」,在洪建全图书馆和华格纳歌剧、马勒交响曲做「第一次接触」时,下场都是睡著!后来在艺专时上了刘岠渭的「西洋音乐史」课,刘岠渭对马勒作品有相当精采的讲解,简文彬至今仍保留著当时上课的笔记。
走上指挥这一途,似乎也得来不费功夫。还在读艺专时,刚好同学想找当时的台北市立交响乐团指挥陈秋盛上「私房课」,他觉得指挥挺有意思的,也就跟著去。一开始时,陈秋盛为了测验他的能耐,给了他李斯特改编钢琴版的华格纳《崔斯坦和伊索德》里的〈爱之死〉,要他想像自己是位指挥,用钢琴把管弦乐效果营造出来。结果简文彬轻易地通过测验,之后每周六下午简文彬就到陈秋盛家的地下室学艺,「当时还有一位,常常穿著示范乐队的绿色军服来上课的『师兄』吕绍嘉。」简文彬说。他对歌剧的兴趣也是在市交时期培养出来的,「那时市交每年固定自制一档歌剧,我第一次参与的是王斯本导的《波西米亚人》,担任排练钢琴伴奏;第二次是《弄臣》,」简文彬促狭地说:「我在后台控制拉幕。」
连串机缘,开拓指挥生涯
专四时,NSO前身「联合实验管弦乐团」举行创团音乐会,「我记得那是一九八六年十月廿五日在台北国父纪念馆,由艾科卡指挥布拉姆斯、斯特拉温斯基和拉威尔的作品,听完后我实在太感动了,而且有股莫名的骄傲。那时我压根没想过,十五年后我居然会成为那个乐团的音乐总监。」
一九九○年退役之后,简文彬前往维也纳国立音乐院学习指挥,六年的旅奥生涯他到处「串场」,学校乐团、维也纳室内歌剧院,无论指挥、歌剧伴奏、中提琴只要有机会什么都做。「在过程当中,我认识了指挥Zoltan Pesko,一九九六年他出任杜塞朵夫莱茵歌剧院音乐总监,问我对去德国发展有没有兴趣,那时我在维也纳一切都稳定,不过经过长考之后,我还是决定去德国闯闯,这一待就是八年。」接任杜塞朵夫莱茵歌剧院驻团指挥之前,还发生两样大事,就是获聘加入日本太平洋音乐节的音乐家阵容,以及获得伯恩斯坦指挥大赛特别奖。
一九九七年简文彬开始应NSO邀请返台指挥,虽然当时他的名气不大,但引起的评价和回应(尤其是网路上的讨论),其热烈是前所未有的。当时NSO也正进行著制度与观念的改革,从早期的教授挂帅、名家考量,逐渐过渡到民意优先时代。华裔指挥家林望杰不续聘常任指挥后,简文彬以尚浅但「尚青」的资历一举拿到音乐总监地位,不但是个人音乐事业的转机,也反映出台湾乐坛正式进入唯才是用、务实的成熟阶段。简文彬的冒险一搏,实际上也扭转时潮,给了台湾乐坛一个脱胎换骨的机会。
「顺其自然」的简文彬,虽是时势造英雄,「半推半就」情形下当上总监(两次提名、以及多人长时劝进),如同他自己所形容,「自己的职业生涯,很多都是机缘和一时的决定。」但当重任临身,简文彬个性中理智、坚韧的另一部分,悄悄发挥了作用。一时间,平时潜藏在「痞子」形象下的特质都活跃起来,包括演出节目规画能力、乐团管理能力、圆融的人际手腕,都使他成为台湾有史以来,最融入乐团脉动的音乐总监。
(全文原刊载于第143期,2004年11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