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些前辈来的启发,给了我对空间的另一番期待,不论真实生活在怎样的一个都会,心里总还有一片土地,在地球的某一个角落静静地等待著。终于有一天,我拥有了自己的一小块地,在台东,一条偏远公路的某个角落。
第三位令我赞叹的前辈是澳洲现代舞之母伊莉莎白.陶曼女士。陶曼老师现年七十七岁,到现在还是热中编舞及表演。聊天时,她总会热情地分享她最近的新构想,过去是如此,现在也还是如此。十多年前初结识时,对她认识有限,只感受到她的谦虚与风范,多年后才渐渐地体会到她宽大的心胸。那也许跟她来自何处有关,近年来终于有些机会去到她的隐身之地,进一步地参与她的生活。
一望无边际的乔治湖
陶曼老师的潜身之地位在离澳洲首都坎培拉约四十分钟路程的郊区。基本上那是大半座山,她的房子只是位在最靠路边的一片较平的土地上,而后面支持它的是一片森林。说是房子,准确一点应该说是艺术中心,名叫梅拉姆创作中心(Mirramu Creative Center)。中心的房子都是用土砖砌成的,每一块砖都有六十公分长,四十公分宽,用红土捏出来的。当年盖这片房子的主人前后花了十五年才真正完工,有主屋、有宿舍,后来陶曼老师再加盖了中心必备的舞蹈教室,成了一个可以提供课程与住宿的艺术中心。
我最想讲的是位在中心正前方那一个看不到水的偌大河床。乔治湖,是世界六大最老的湖泊之一,湖长卅五公里,到对岸的宽度正好可以花一个白天来回走一趟,几乎是一个台北市的大小。这么一个巨大的湖就在家门口,因为乾旱,河床已乾枯多年,只要出门就可以直直地往湖中心走去,随处可见袋鼠的足迹和突然发现的的兽骨。走进湖里容易,走出来就得要看你去时有没有留下清楚的标记,否则在边上茫茫的矮树丛间找不到回家的路是常事。在那儿,白天的云拥有最大的天空,晚上没有光害的月光可以把湖里的人影笔直地拉成一条黑白分明的长线。在那儿,时间是不存在的,空间是不需要被谈论的。一切就只是简单的存在,就像乔治湖千万年的存在一样。
一片生生不息的土地
从这些前辈来的启发,给了我对空间的另一番期待,不论真实生活在怎样的一个都会,心里总还有一片土地,在地球的某一个角落静静地等待著。终于有一天,我拥有了自己的一小块地,在台东,一条偏远公路的某个角落。土地不大,但坐拥太平洋。小屋立起,大小可以匹配台湾身为岛屿的比例。当十五月圆的晚上,打开大门,关掉屋内的灯,让月光从海上一路走访过来,入屋作客。
地上的野草几年来轮番上演著土地争霸战的戏码。从一开始因土质贫瘠,看不清有什么植物,于是就买了草种随意播洒,相信所有成果都是由播种开始的。曾几何时满地遍长了不受欢迎的鬼针草,每每见到都有一种除之而后快的冲动。但杀戮永远不及春风吹又生的力量,还在摇头叹息的当下,贴著地表早已密长了更令人头痛的含羞草。含羞草长著一付欺骗世人的嘴脸,在它故做含羞状之下,尖刺的埋伏让人不能对它下手,暗地里深藏的根不禁令人怀疑在地表下它其实早已占领了整个地球。正当除之不尽,挖之不绝,打算束手投降之际,突然发现有一种牵牛花已开始对被视为次要敌人的鬼针草痛下毒手,勒著鬼针草的腰,让它们求生不得。奋战之余也要休养生息,索性暂不理会战情。时日稍过,惊见当年播洒的草种已成为地上的主人。原来自然自有它生灭的道理,愚痴如我啊……
当年买地之后随口跟父亲交代买地一事。他没有问我多大、在哪儿、多少钱,只是愉快地说:买地很好啊!土地代表著希望,这年头的人最需要的就是希望了。多年后终于明了,前人的足迹是如何深深地影响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