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听了两小时传统的古典音乐会,很多人都会承认自己几乎要睡著,或甚至小睡过片刻。我发现,幽默在我的音乐会中,就像是吃药时配的那颗糖,可以让人察觉到,原来古典音乐也可以不苦涩、不传统。
从九岁开始,每当我坐在老师家琴房外等著要上钢琴课,都会从书架上挑出《读者文摘》,翻到〈开怀篇〉,开始看起笑话来。当教室的门打开,老师请我进去时,她都会笑瞇瞇地问:「今天有什么笑话要讲?」而我总会把刚刚看到最好笑的那则讲给她听。老师听完就会哈哈笑,我也很高兴能让老师开心。这样的剧情在我小时候的每堂钢琴课前都会不断上演。(注1)
爱开玩笑的德布西
德布西,是一位富有幽默感的作曲家,他常爱在作品中开玩笑。在他所写作的钢琴《前奏曲集》中,〈被中断的小夜曲〉就是个好例子(注2)。这是描写一个求婚者到他心仪的女子家楼下唱情歌,希望可以得到青睐的乐曲。在男主角把要拿来伴奏的吉他调好音后,开始唱起自认为最好的歌声。但这过程并不顺利,或许是歌声太糟,他被人从楼上砸东西,不过他不放弃,整顿好心情后,又开始唱歌。但很惨的,这次又被路人给中断。经过了几番折腾,男主角终于失去冷静与理性,在一阵混乱后,他终于放弃了,并默默地离开。德布西就是这样,喜欢在乐曲中安排这种令人意想不到的曲折剧情(注3)。
德布西还喜欢嘲笑保守、思想八股的学者,像在他的钢琴曲〈老顽固〉中,特别强调Gradus ad Parnassum(爬上完美高峰的阶梯)这个标题,这个名字是来自于克莱曼第的一组为了建立完美技巧而作的钢琴练习曲(注4)。德布西讽刺地把这个标题加上了「博士」这个字眼(Doktor Gradus ad Parnassum),是希望大家可以去想像一位十分严谨、一本正经的教授,他虽然很有学问,但却一副不可侵犯,绝不容许任何人开玩笑的模样。我想,每个人应该都有被那种觉得学习应该非常严肃,或是认为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老师教过。你应该不难想像,一位严格的钢琴老师,站在学生旁边,手上摇晃著有硬梆梆奶油狮头的铅笔,正等著学生手指没站好,或是不小心弹错音时,从指头敲下去的模样。
古典音乐早已摆脱不了沉闷的声誉,观众被要求要安静无声地正襟危坐,只许在对的时间点动动手,制造点拍手的声响。一般来说,听了两小时传统的古典音乐会,很多人都会承认自己几乎要睡著,或甚至小睡过片刻。我发现,幽默在我的音乐会中,就像是吃药时配的那颗糖,可以让人察觉到,原来古典音乐也可以不苦涩、不传统(注5)。
台湾版「老顽固」?!
但不是每个人都对这样的改变感到舒服。去年,我在国家演奏厅举办的讲座音乐会,就用了许多的非传统手法,像是讲了和乐曲相关的笑话当介绍或解说、表演卓别林式的默剧等等。整场演出,厅里充满了笑声。但几天后,我收到了由某位教授所写的评鉴表,上头提到「演出者以强烈美式幽默风格表现」,我心想,太棒了,终于有人了解我的用心,这正是我要做的。上头又写到「只著重于取悦讨好观众」,我又想,怎么会?能开心地学习,不是件好事吗?很明显的,我遇见了德布西心中的台湾版「老顽固」!
「国家级讲座,应提升国人文化素质,不应……」本来,主办单位担心我看了评鉴表会伤心,但我的反应正好相反。我的脑中出现一个画面,一位「老顽固」被包围在四周不停有观众在笑的音乐厅里,很不享受、很不自在地生气这种欢乐、不拘谨的场面,这实在令我很想大笑(注6)。
注:
- 在我14岁时,我的钢琴老师换成一位更有名、更资深的教授,但是她非常严格,且不苟言笑。我的笑话,没了,被没收了!
- 小夜曲,并不是一种还没长大的夜曲,它指的是一种男生在一楼弹著吉他唱著情歌给在二楼窗台前的女生听的曲子。
- 注「脚」,也会有五个注脚趾头吗?
- 十六世纪时Joseph Fux所写的,针对传统对位的论文也是用了此标题。德布西在此一箭双雕,一口气打了两只鸟。
- 注脚,可以让文章变得更有学术性,一篇好论文,也应该要有很多注脚。
- 教授们!注脚够多了吗?我想,我这篇文章,一定可以得满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