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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人物不相干的生活细节都增添了他们的真实,却不会让戏拖沓灌水。(林铄齐 摄)
回想与回响 Echo

平田织佐的剧场是真正的人类陈列室

看《三姊妹—人形机器人版》

我认为平田掌握了「时间感」,使得封闭的九十分钟成为一个可独立运作的有机世界,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实地活著。很难想像他是怎么让人物真实到这种地步,每一个人物不相干的生活细节都增添了他们的真实,却不会让戏拖沓灌水。说白一点讲就是他非常会「铺陈故事」、「铺陈角色」,但又不仅如此,他让好莱坞式带有强烈目的性的角色设计笨拙可笑,平田的剧场是真正的人类陈列室。

我认为平田掌握了「时间感」,使得封闭的九十分钟成为一个可独立运作的有机世界,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实地活著。很难想像他是怎么让人物真实到这种地步,每一个人物不相干的生活细节都增添了他们的真实,却不会让戏拖沓灌水。说白一点讲就是他非常会「铺陈故事」、「铺陈角色」,但又不仅如此,他让好莱坞式带有强烈目的性的角色设计笨拙可笑,平田的剧场是真正的人类陈列室。

日本青年团《三姊妹—人形机器人版》

8/23~25  台北 水源剧场

《三姊妹—人形机器人版》透过细缓绵密又精准幽默的编织,将炸弹安静地埋入观众心中,传达出人性的灰色地带,表面一切如常,但内心已被无奈与哀伤深深浸透;比之直接搬演契诃夫原著,平田织佐的重写更能传达契诃夫式的力道。它再度让客厅变成战场,并且蔓延到所有不可见的房间。在解构玩形式的欧陆剧场、声光音乐的百老汇剧场之间,走出一条全然不一样的路。

在这次演出中,机器人固然是焦点,但最让我感到震撼的是平田说故事的方式:「现代口语演剧」。

平田织佐在访谈中曾提到,「就像《巨人之星》星飞雄马进入职业棒球,练出魔球一样,我成为专业剧作家的魔球是『现代口语演剧』」。

在生活化台词中埋下「冰山」

什么是「现代口语演剧」?这样的戏,台词生活化(比如充斥全剧的「嗯」、「啊」),充满日本人的语感,而导演调度上,平田使用了「演员背台」、「场上数人同时讲话」、「长短不同的沉默」等方式,创造出极度安静写实的风格;在看戏的过程中,观众慢慢感受到戏中掩埋的「冰山」,本剧最大的冰山,便是小妹育美的人形机器人在送别会上说出自己小时候被父亲的同事丸山先生亲吻的往事,丸山先生否认到底,而茧居起来的人类育美现身,喝阻机器人,机器人反驳「机器人不会说谎」,人类育美在众人的逼问之下,表示「我忘了」。

这个冲突最终没有正面撕破,观众固然会跟剧中角色一起猜测育美的茧居是否就是丸山所造成,但剧中也藉丸山之口反驳「把现在的问题归咎于过去是很容易的,可是,这种事谁都有啊。」没有任何定论地将问题轻轻提起,轻轻放下,但观众的都深深地震撼——对,这就是人,这就是人性。

真正的人在日常生活的叨叨絮絮或者安静沉默中任由悲喜剧起落,甚至当理应重大的人或重大的事件出现时,人们仍然在关注自己眼前微小但急迫的生活;八成的对话都是言不及义的,但这个言不及义跟荒谬剧刻意突显的「语言无意义」截然不同,说的当下并不觉得那是无意义的,因为生活中本来就不会发生任何「有意义」的对话,或者说,在生活中硬要说有意义的话,往往都是无意义的。平田紧紧抓著这个灰色地带,直视到底。他让我想到几个极为心仪的偶像,小津安二郎、法国的良心葛地基杨(Robert Guédiguian)。

剧作编织得如同乐谱一般细密

像平田这样的作品非常难写,也非常难导。他九成以上的作品都是一景到底,极度写实,几乎没有音乐,「嗯」与「啊」占据了绝大部分的台词。是以,跟电影比起来更难的是,没有镜头帮忙放大,没有剪接帮忙去芜存菁,要怎么安排日常生活的对话,使重要的部分仍能显现?「废话」与「创造生活感」的对话取舍在哪里?日常生活行动要怎么安排在戏剧之中,并使得戏剧性一直都在?如何铺排人物使得任何冲突都显得合理?又要如何安排冲突、处理冲突使得真实性不至于被戏剧性掩盖?这些难题在平田的作品中调和得非常完美。他将剧作编织得如同乐谱一般细密,节奏早就了然于心,他使用记号标记「停顿」、「同时说」、「盖著前一句结尾说」等指令,演员必须完全按照他要求的节奏演出,而机器人只要按照他构思好的秒数和停顿说出台词,就会产生仿佛有情绪或隐情的微妙感受。

比如说,以下这段拿掉标记的台词:

真理惠     回来了,

理彩子     妳回来啦,

MURAOKA    您回来啦,(MURAOKA是家事机器人)

俊夫       回来了,

理彩子     怎么这么晚,

MURAOKA    您回来啦,

俊夫       顺路去了别的地方。

理彩子     是喔,

真理惠     回来了,

明         回来啦,

若不看平田所标示的记号节奏,肯定只会觉得无聊冗长吧,只是「回来了」可以拖这么多句,但平田就是有办法把它如实变成生活场景,有兴趣的人请去看剧本或演出带吧。  

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实地活著

我认为平田掌握了「时间感」,使得封闭的九十分钟成为一个可独立运作的有机世界,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实地活著。很难想像他是怎么让人物真实到这种地步,每一个人物不相干的生活细节都增添了他们的真实,却不会让戏拖沓灌水。说白一点讲就是他非常会「铺陈故事」、「铺陈角色」,但又不仅如此,他让好莱坞式带有强烈目的性的角色设计笨拙可笑,平田的剧场是真正的人类陈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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