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兴趣广泛、不被框架束缚的凡.霍夫,也乐于走出欧陆,带著剧团与作品「到世界看看」。他表示,他特意选择造访东方,因为「东方有著非常不同的文化与戏剧场景,而这很令人兴奋。」而且,「看向未来及我们所处的世界,切断与亚洲的联系将会是一个犯罪行为。」他的《奥塞罗》即将到访,我们在看戏前先访问导演本人,请他一谈他的创作与剧场思考。
Q:你导演的《奥塞罗》融合了很多荷兰当代社会议题。请问你为什么要带这出戏到台北演出?
A:我们收到的邀请是去台湾演出经典文本。其实你应该询问台湾国家两厅院为什么选了《奥塞罗》,因为他们策划了整个艺术节。当我们在讨论到国外演出时,我们总是很仔细地倾听对方的需求,特别是这次因为此次是我们第一次到台北。阿姆斯特丹剧团一个很棒的特点是,我们是剧目轮演剧团,我们有廿多出制作送出。对我们来说,《奥塞罗》是最重要的莎士比亚制作之一。大家都知道莎士比亚,而我们可以带来我们对莎剧的诠释。不只是我们的诠释,提醒你,剧场也和你「如何说个故事」有关。
Q:所以,这和二○○三年的制作是一样的吗?
A:不,在二○一三年我们又再次调整了一遍。当我们开始调整,我告诉我的演员们,我们必须从头开始。我们的确这么做了,而我认为第一幕还可以再改进。第一幕变得比较短,所以冲突能更快出现。演员班底大部分是一样的,然而,设计团队变得有整体性。我们还颇极简主义的,不过依旧有太多东西。我们已经完全重新制作这出戏了。
Q:当你谈到你的作品,你从不说「我」,你说「我们」。这个「我们」包含了谁?
A:当然是杨.维斯维尔德(Jan Versweyveld)、演员和我。特别是当一出戏演了这么多次,演员对戏很熟,我和他们分享我的点子并询问他们的想法,因此而成为我与演员们的沟通。准备《奥塞罗》这个制作,我与汉斯.凯斯汀(Hans Kesting,饰演奥塞罗)讨论不少。
Q:经过了十年,汉斯.凯斯汀对饰演奥塞罗这个角色来说,年纪不会太大吗?
A:当然不会!他饰演这个角色一点也不老。剧本里从没提到奥塞罗的年龄。奥塞罗是威尼斯军队的领导,这很重要,对比当今的美国,那是规模非常大的领土,奥塞罗是军队中最成功的将领之一。我相信汉斯.凯斯汀现在的年龄比起十年前当他开始扮演奥塞罗时,是要适合多了。即便如此,他还是非常惊人,因为他对这个角色的掌握无人能及。
Q:你认为台湾的观众对这出戏会有什么反应?
A:我不知道。就像表演者要一起前往,我也很期待去台湾。对于要到那里,我是持开放的心胸的。几年前,我们决定要到外面的世界来看看,我们特意选择了东方。对我们来说,东方有著非常不同的文化与戏剧场景,而这很令人兴奋。我对观众的反应没有任何线索与头绪,但我觉得这是好的。在那里等著我们的惊喜让我们更丰富。世界各地的观众都用不同的方法看我们的戏,而我们虚心采纳。
Q:为什么特别是东方?
A:我们也会去中国,然后到台湾。因为对我们来说,这是一块我们尚未探索的区域。我们西方人大略知晓一些东方的冲突与问题。而且,当我们谈到中国,你不能否认它即将成为世界上各方面的强权,不仅仅是经济上的,如果我们在文化层面切断与东方文化的连结,那是非常愚蠢的。我们反而想成为国外的荷兰大使,特别是在东方,那是我们在寻找的。我们注意到,在那儿有许多人对我们的作品感兴趣。由于不同的语言,要去那边探索并不简单。不过策划我们演出的单位很殷切也了解作品。看向未来及我们所处的世界,切断与亚洲的联系将会是一个犯罪行为,我会觉得那很糟糕。
Q:犯罪行为?
A:是啊。阿姆斯特丹主张要成为世界的剧团。不只是欧洲,是世界。我们是全球性的剧团,不和这个不仅在经济上也在政治上有著惊人影响力的巨大区域连结,是很奇怪的,更何况它还持续成长。我个人认为,文化层面看来,不与其连结会是个犯罪行为。
Q:你身为一个比利时导演,会想在台湾说些什么?
A:我们向每个演出邀请确认我们会有演出前后的座谈,这些座谈大多都会与演出本身相关。我们也希望带领一些工作坊。我们是艺术家,不是政治人物,也不是官方人物。同时我们也期望呈现世界上最好的剧场制作。这是为什么我们尝试把演出带到台湾。
Q:你已经在世界各地导演,甚至在你成为阿姆斯特丹剧团艺术总监以前便是如此。请问现在的阿姆斯特丹剧团是否也跟随你这个迈向世界的野心?
A:阿姆斯特丹剧团这么做已经很久了,但那一直都是我们长久保持的秘密。我们现在已经比较擅于对世界展现阿姆斯特丹剧团了。这有愈来愈强烈的趋势。三年前,我们做了这个要让世界看见阿姆斯特丹剧团的决定。
往外发展建立一个网络是非常重要的。每次在纽约,我都会出去和人们相约喝咖啡或吃午餐。我们愈来愈擅长建立网络。同时,只有你有该处没有的东西,你才会被邀请过去。而阿姆斯特丹剧团显然有许多与其他国家所拥有不甚相同的剧目。我最近期的演出《源泉》,在法国亚维侬艺术节获得最佳演出。它对观众来说是一出与社会连结的作品,对他们来说很重要,也与该地的现状相关。我们的演出会持续吸引普世大众。
Q:你说到你作品的普及性,但观赏你在阿姆斯特丹剧团的作品超过十年,你有一个独特的风格,请问你能描述它吗?
A:这就像在问我「我是谁」。这很难描述。当人们谈论到我们剧团,会说我们很「肢体」。我们不做「修辞」剧场的。我们不是只在台上讲台词。以《奥塞罗》为例,不要期待它会被「说」得很漂亮。它来自内在,发自内心。里面总有一种很感官和很肢体形式的表演。
除此之外,设计也非常重要。我们总是以文本起头,然后从文本我们推导出舞台设计需要什么。我认为,我们对素材的选择,在于它要能在我们的作品中产生共鸣,这很直接且诚实。当我们在台上有大理石,就期待它是真正的大理石,而不是彩绘过的木头。我们努力在表演与设计上维持真实性,就像在《奥塞罗》里,那个台上的玻璃室是真的玻璃房间,你可以在里面生活和睡觉。
对我来说,艺术有两个重要的观点。艺术永远与存在主义相关,它关乎生与死,它关乎「我们为什么活著?」这个问题。另外一个观点是艺术与社会的关联性。它是否有足够的社会参与性?《奥塞罗》包含两者,「我们为什么活著」及「作为一个社会群体我们如何运作」。
Q:我了解真实的表演非常重要,不过为什么对其他素材来说也是?
A:在舞台上,我们尝试创造一个能让演员「生活」的最佳环境。我们认为,当你把人放在台上,你放的是一个真人而不是玩偶,这非常重要。所以,如果你在台上需要一扇门,你必须放一扇真正的门,而演员就能像使用真正的门一样在需要时猛甩关门。这与创造一个可信的世界有关。大家都知道我们看待每件事情都很认真,许多周详的思虑都在里面。对我们来说,要形成一个好的演出,演员表演的环境是最重要的一环。
演员老是这样说。作为一个演员,你永远都觉得待在杨.维斯维尔德设计的舞台上就像待在自己的家里一样。
Q:如果没有维斯维尔德,你会怎么样?
A:我不想要想这个。我也无法想像那个状况,因为我从来没这么做过。所有的戏剧和歌剧都是我和杨一起做的。所以,这对我来说是一个无法想像也无法回答的问题。我也不想要想像这个状况。当我们的演出需要影像,我们总是与道.雅登(Tal Yarden)合作。我和他合作已经超过十五年了。因此,如果演出中有影像,可以想见那是雅登的设计。我与维斯维尔德已合作卅四年了。我们是一起做戏的重要伙伴。
Q:你为什么在你的演出中使用影像设计?
A:我们只在非用影像不可的时候使用影像!从来都不是把什么东西变得美美的或是变成「壁纸」。在《罗马悲剧三部曲》里,我们需要影像是因为演员有的时候躲起来或是不被观众看见。在音乐剧《吉屋出租》里我们使用影像来创造纽约及其动态。我们也有些制作是没有影像的,例如《奥塞罗》。
Q:由于设计与导演在你的演出中是如此的紧扣,我发现要分辨哪些决定是由哪个人做的很困难。我们该如何看出那是属于谁的创作?
A:我通常不记得谁做了哪个决定,但如果我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因为对我们来说这一点也不重要。有时候会有一整场舞台设计是以我的意见为主,有时候我的导演指示其实是杨明确的决定。但我总是被认为是导演,而杨.佛斯维佛德是设计。我们是一起做戏的重要伙伴,因此,究竟是谁想出什么主意并不重要。
以《奥塞罗》在玻璃房间内的谋杀案来说,我想要观众能明显「感觉到」这个悲惨的凶杀,如同你亲眼见证你不想看见的东西。这件事是如此可怕。这是为什么我把玻璃室关上,帘子拉下。这是一个希区考克式的结局。你猜想的远比你所能看到的多。
Q:你做了好几部三部曲,规模有愈来愈大吗?
A:这和大、更大、最大无关。我们之前在伦敦做《桥上一瞥》A View from the Bridge,这出也可能会带来纽约的戏,那是一个两小时没有任何影像的小型演出。但它让伦敦观众印象非常深刻,因为它激进、紧张、令人不寒而栗。我总是想要挑战界限。这和把规模做大无关。
你曾经说过你会做一出你最满意的作品,请问这个最满意的作品是什么?
A:我不知道。如果我知道我就会做了。我做了《源泉》,我希望那还不是我最满意的作品。因为我现在正在排《婚姻场景》,我希望这个会是。我不断在挖掘与寻找。而每一次我都尝试做出这个世界上最极端、最美也最亲密的演出。
人物小档案
◎ 1958年生于比利时,1981 年展开剧场导演生涯,曾任AKT、Akt-Vertikaal、潮流剧团(De Tijd) 及南方剧团(Het Zuidelijk Toneel)等荷兰当代剧团的艺术总监或导演,2001年接任阿姆斯特丹剧团艺术总监。
◎ 以个人或团体名义和各国剧团合作,固定合作对象包括:美国戏剧工作坊、德国柏林列宁广场剧院、汉堡剧院、斯图加特剧院、慕尼黑室内剧院。
◎ 创作涵盖戏剧、歌剧、电影等,近年作品:莎士比亚《罗马悲剧三部曲》、《驯悍记》,马罗《爱德华二世》,莫里哀《愤世者》,易卜生《海达.盖柏乐》,亚瑟.米勒《桥上一瞥》,东尼.库许纳《美国天使》,田纳西.威廉斯《欲望街车》。同时,他也将柏格曼、卡萨维玆、帕索里尼、维斯康堤和安东尼奥尼等人的电影剧本搬上舞台。
◎ 1998年起担任荷兰艺术节艺术总监,长达七年,他也是爱丁堡、亚维侬、下一波等世界重要大型艺术节的常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