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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祐如在塞纳河畔。(蔡荣丰 摄)
艺活志 Behind Curtain

林祐如 在巴黎,彻底放空

「虽然内心很封闭、很复杂,在巴黎看著天空,却能得到那种开阔的感觉,跟花莲很像。」家乡或许就是难免会在生活的混乱之中,想要回去待著的地方。从这次之后,那地方是凤林、也可以是巴黎。林祐如说:「在那里最常做的事就是看云,我从来没有看一个东西看那么久。」好像一种奇妙的复原疗程,看著天空,有些东西也慢慢归位了。

「虽然内心很封闭、很复杂,在巴黎看著天空,却能得到那种开阔的感觉,跟花莲很像。」家乡或许就是难免会在生活的混乱之中,想要回去待著的地方。从这次之后,那地方是凤林、也可以是巴黎。林祐如说:「在那里最常做的事就是看云,我从来没有看一个东西看那么久。」好像一种奇妙的复原疗程,看著天空,有些东西也慢慢归位了。

这里与其说是林祐如的异国故乡,其实更像一种陪伴、一个大而温暖的臂弯,将受了伤的人们紧拥入怀。这几年她总在状况不算太好的日子来到法国,为了工作、也渴望放空,她在这里度过低潮,自行疗愈身心,试著重新体会生活,什么都做也什么都不做。

这是林怀民老师给过的课题。那年林祐如前去申请赴日经费,面试到一半,被老师叫去身边。他说:「空白是很重要的。」要得到补助,她只有一个任务。「去流浪一个月、不准回来。」老师的意思是要她把工作排开、找代课、去请假、托人帮忙,「如果有决心想要更好,就要抛开琐事、彻底孤单。让身体空白,那些东西才会跑进来。」

她记著那次经验,也去了许多地方。生活的伤、身体的痛,依然随著时间日益积攒著。上次受豪华朗机工邀请、远赴法国演出时,她正经历情伤;这次参加文化部的选送人才驻村交流计划,更早早确定了要重游巴黎的「再生」期望。她说,出国前的那段日子,总之就是有点没感觉,事情都有在做、热情却少了一些。或许这情况不算罕见,如果有个机会可以重新找回目标,当然要紧紧抓牢。

出发在即,家人却突然住院,拿了政府补助不能说改就改的旅程,心情也愈发消沉。在巴黎西帖艺术村的头几天,她无心生活,日日留意台湾发来的讯息。待在房间,向窗外望去,邻近建筑外墙上攀著乾枯焦黄的藤,从抵达那日开始下起的雪,对远方亲人的挂念,那些有关跳舞的诸多烦恼早已不是重点,还得先试著站起来才行。

教堂

于是她去教堂。著名的巴黎圣母院就在西帖艺术村对面,附近也有些观光客较少的宁静教堂。「每天除了吃饭,就是买一根蜡烛,花很久的时间跟祂说舅舅住在哪里、现在在哪个医院,求求祢帮我传话到台湾的神明那边。」那种平静与安慰像一道屏障,在孤独的现实里隔出一个区块。当时同在艺术村的一位芬兰摄影师,跟林祐如提了合作计划,在舅舅辞世那天,他给了她拍摄主题,大意是「在某些时刻自私的自己」。

或许真的是自私,她想,学艺术的人其实好自私,顾著梦想、顾著自己的感受,这么重大的告别式无法到场,因为我在法国驻村。看著完成的照片,其实也有点感谢那个摄影师不合时宜的邀约。他希望林祐如能依据主题,自己选定一个地点。她要去教堂。透过照片她能回忆当时的状态:「那段时间,我只有心力去教堂。」看著蜡烛在烧,变得水水的,像水滴落、积累成滩;看著轻烟袅袅,想要点一柱香,让烟承载著愿望飘上天,未知的谁正接收著讯息。

芭蕾

对巴黎的乡愁,一来因为这里是芭蕾的起源;广阔的天空也让她想起家乡花莲凤林。小时候因为鼻子过敏,妈妈说不然去跳个舞运动一下,看看身体会不会好一点。进了教室、看见高挂的纱裙,林祐如就指名要穿。那是个奖励、也是目标,他们说纱裙是要跳到升级才可以穿的,初学者的衣服不能遮住身体,老师才能指导姿势。

就这么一路跳著成为舞者,来到芭蕾的国度。有天在萤幕上看见法国人吵架,其中一个气急败坏地说了句:“Dégagé!”,那是叫人「走开、滚远点」的意思,也让林祐如心头一惊。“Dégagé ”是她从小听到大的芭蕾术语,动作是往不同的方向、脚尖离地出去。突然有种奇妙的感觉,于是她继续查了下去,譬如两脚交错后、同时打开直立的动作“Échappé”,其实是逃离的意思。谁要走开、要滚去哪里?又是谁要逃离谁呢?

「当你知道他们是要逃开的时候,知道那个意思,动作的质地就会不一样。」字词的意义在认知里起了变化,一如她在那城市里感受到的气氛,也正一点一点的改变她的组成,一切都很抽象,或许也会不经意地在行为中显现。随著窗外的藤蔓从火柴般的枯枝、逐渐冒出新芽、最终完成茂密的绿。在这个有著波特莱尔笔下漫游者的城市,林祐如也自发地因循前人步履,探索巴黎的不同风貌。

颜色

她用相当随性的态度,执行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计划:从西帖艺术村为中心,搭乘每一条公车路线。「我后来就迷上走路。一开始沿著河岸走,这里附近的建筑是米色的身体、有蓝色的头。继续往前走,建筑颜色有点不一样、有时候也有砖红色的头。」之后她开始搭公车,因为想要看看更远的地方是什么颜色。「想下车的地方就下车,完成了一条路线,就在公车图上用笔描出来、写下日期。」

旅途中有惊喜也有惊险,在陌生的市郊发呆,难免会有不怀好意的人物接近,远距离和对街的过路男子大声装熟,也是一种逃脱技巧。城市里的旅行,她看见了雨中的岛、从孩子们篮中飞舞而出的蝴蝶、台上英气逼人的舞者第二天成了温柔的妈妈,不想走那么远的时候,就在河边或房间待著,看天空、看云。

天空

「虽然内心很封闭、很复杂,在巴黎看著天空,却能得到那种开阔的感觉,跟花莲很像。」家乡或许就是难免会在生活的混乱之中,想要回去待著的地方。从这次之后,那地方是凤林、也可以是巴黎。「在那里最常做的事就是看云,我从来没有看一个东西看那么久。」好像一种奇妙的复原疗程,看著天空,有些东西也慢慢归位了。「有天早上我坐在窗前吃早餐,看著没有云的天空发呆,天空渐渐出现了一个小点,我盯著看。小点变得愈来愈大,那是云。我看著天空长出一片云。」林祐如说,「我们都知道天空很漂亮,但我真的花了好多时间在看云,我发现我好不了解这些事情,它的变化之大、每个季节、每个时间都不一样。」

她前面说著云,接著却说起跳舞,之间的连结,或许就和那些因为内化而改变「质地」一样抽象,却隐约可见。「六月的某一天,我突然超想跳舞、很想念剧场的感觉。外面的月亮很大,我就很开心在房间戴起耳机跳了一下。我觉得舞蹈回来了。」 林祐如说,「我觉得这几个月是很重要的空白。如果我那时候没有离开、没有放弃赚钱,只是去花莲放个几天假就回去,那会差很多。我才发现我有多喜爱这件事情。其实少一个人也无所谓,问题是我放不掉它,不是它放不掉我啊!我才发觉那个空白真的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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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爱的私房点

蒙帕纳斯公墓(Cimetière du Montparnasse

巴黎市区三大公墓之一(其他两者是葬有许多世界闻人的拉雪兹神父公墓及蒙马特公墓),过往巴黎的都市规划将公墓排除在外,有卫生考量,当然也有眼不见为净的心理因素。而今,这些公墓成了巴黎的旅游景点,蒙帕纳斯公墓的平和与安详也让林祐如多次造访流连。举凡莫泊桑、波特莱尔、沙特与西蒙.波娃,以及莒哈丝等人皆长眠于此。

奥赛美术馆(Musée d'Orsay)

奥赛美术馆前的阶梯,是林祐如从西帖艺术村出发,会沿著河畔散步前往的地点之一。在离开巴黎之前,与相识的摄影师蔡荣丰先生四处游走,捕捉片段、也用身体回忆这段巴黎时光。在阶梯上看著人来人往,观察、接收也发呆、神游,努力消磨。

赛纳河畔

这是林祐如最喜欢待著的赛纳河畔一隅,确切地点无法在地图上标明、也无须记录。「贵宝地」就是这样,从哪边去、走到哪里转弯、下阶梯、坐在哪个点、看往哪个方向,心里自有罗盘。下次再来巴黎,就该在这里碰面。好友王榆钧来访,两个女生在河畔坐了一天,没聊天、只看天,顺便录了些声音。半夜惊起发现王榆钧还在看天,知道也有人跟你一样喜欢这里。

巴黎天空

窗外隔壁建筑墙上的藤蔓,从冬天来时的火柴般枯枝、渐渐冒出嫩芽、长成满布的绿叶。房子穿著米色衣服、头顶蓝色帽子。西帖艺术村有几百个来自世界各地的艺术家,各国语言听了一轮、红酒也没少喝。关在房里的消沉日子,自己知道不能如此,跟一同前往的林人中长谈整夜,才终于恢复了一点力气。然后抬起头看云,无常地一变再变,不明白就继续看著,脖子酸了,就当举杯仰头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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