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艺术家与作家之间择选身分,让这个问题更像是在谈职业选择而非认同转移,是生活方式而非抽象理念,于是这是个出路问题——如果我们想在当代艺术圈混出名堂,必须写过无数篇的创作论述,成为作家除了揶揄了当代艺术有时过于空泛的论述要求,同时也迂回地表达陈晓朋对于这种能力的渴望。
指鹿图—陈晓朋个展
4/9~5/7 台北 伊通公园 ITPARK
陈晓朋在其个展「指鹿图」的创作自述中说:「指鹿图就是指路途。」尽管这种藉著同音异义以指向语言自身的手势在现代艺术中并不算新奇,但相较于艺术家自行揭示了「路途」及其暗示的实践姿态,从「指路」到「指鹿」的语意差异却也表达了错解之必然,这是因为,「指鹿为马」之为路途很可能就是一种歧途,但这种不论是非却硬要说是的态度却让我感到动容,尤其,在这个强调自反性、认识论、框架,以致艺术创作总是要把握什么道理的年代,硬要说是不仅悬置了道理无所不在的存在感,也将「指鹿图」导向创作者的主观位置与其伦理结构——首先,我们必须了解陈晓朋过往的创作背景,如果说我们要在一位擅长赋予图像以某种语法的艺术家身上见证法则并非难事,硬要说是却更像是要在法则的合宜运用以外开辟另一种路径,我将在这篇短文中试著描述这条陈晓朋路径的生成模式。
艺术家表达对「出路」的欲求
首先,这个路径看起来很关切艺术,但问题是先被从艺术家身分说起,陈晓朋提问的方式有点挑衅,她想知道除了当艺术家,可不可以让自己成为别的什么——在二○一三年的「我好想变成一个作家」系列的六件作品中,艺术家不仅直白地以文字覆盖不知名的底图,但除了从图像转向文字,「我好想变成一个作家」的题名更自爆了艺术家期盼获得的另外一种身分——作家,这不乏无奈与自嘲的声称像是聚焦在艺术体制议题,却也表达陈晓朋对于出路(exit)的欲求,我之所以名之为出路,是因为它们并非抽象的艺术理念,例如视觉艺术与文学的自主性争论,而是带著强烈的现实感。
在艺术家与作家之间择选身分,让这个问题更像是在谈职业选择而非认同转移,是生活方式而非抽象理念,于是这是个出路问题——如果我们想在当代艺术圈混出名堂,必须写过无数篇的创作论述,成为作家除了揶揄了当代艺术有时过于空泛的论述要求,同时也迂回地表达陈晓朋对于这种能力的渴望;再者,在二○一四年的「献给那些艺术家的礼物」系列中,对其他艺术家的参照却也形成了一套可疑的脉络,陈晓朋很可能确实想藉著向艺术前辈致敬的姿势连结出一个有著厚实基底的艺术脉络——这份名单上确实不乏国际知名艺术家,却也包含了令人莞尔的「给皇家墨尔本理工大学美术学院的水母」,而当所有图像皆来自她过去的作品,这就会是(另)一种为了攀附脉络的硬要说是,但正因为硬要说是,这也表示陈晓朋并没有忘记她独特的现实感,透过黑白灰三色构成的《给杰斯波琼斯的扩音器》其实很建立与现代艺术史间的脉络连结,但这并非个别艺术家的问题,而是因为我们共同的被殖民处境。
在现实与出路间创造出一种诗性
另一方面,也因为是硬要说是,这也可能表示,即使我其实错解了陈晓朋的意图,但错解之必然除了保障我身为艺评的言论自由,在现实与出路之间,我想强调,这种姿势也为艺术家保留了替事物命名的权力:如果说在过往,这样的权力专属于诗人与神祇,在「指鹿图」中像是鬼打墙般纠结的艺术家╱作家困顿,却至少引出了陈晓朋的独特腔调,我们读著这些被裱框成画的句子,看著一幅又一幅尺寸相同但上头文字却逐渐变大的图像,只要一恍神就会将这些逐渐zoom in的文字看作符号看作线条,看待它们一如陈晓朋始终如一的绘画形式,但它们同时又是洋溢著当代物性的印刷品,陈晓朋以诗人般的姿态将之命名为「我好想变成一个作家」。
陈晓朋的作品仍然拥有大写形式主义意义下的现代主义样貌,同时却又拥有介乎文字、绘画、版画与出版物等多重属性,而涉及观念艺术倾向的命名走的却又是完全不同于强调自反性的内省路线,而是更多地呈现出艺术家硬要说是的外部化姿势,这样的姿势看似某种策略产物,但也正是因为硬要说是所隐含的现实感,陈晓朋在现实与出路间创造出的毋宁说是一种诗性,因为诗的语言不会是策略的,而是难以化约成别的什么的所是,这里的现实感因此带著双重属性,就像在二○一五年「地图集」系列中,这些形形色色的地图虽可视为某种表现性探究,却也是陈晓朋以艺术家之姿停留过的地点,它们一方面指向她无法忘情的地方性,再者,因为地图本身不仅是通往另一个地方的钥匙,地图自身与其所指示的地点更形成了难以道尽的索引(index)关联,在这份地图上记载著统治者与非意愿性移民都必须凭借的出路,出路关乎现实,作为无可动摇的所是却形构为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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