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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尔左布勒斯认为,演员身体的记忆才是最重要的准则,而身体与声音是记忆的共同空间,演出并不是在叙述一个故事,而是让记忆活起来。(许斌 摄)
特别企画 Feature 实境舞台.环境剧场╱即将上场

沉浸于狂喜的身体 洗涤精神的污垢

特尔左布勒斯的《酒神的女信徒》

《酒神的女信徒》是特尔左布勒斯与他的阿提斯剧团成名作,当年他以民俗仪式入戏诠释古希腊悲剧,引发国内外的两极化评价,却也让他与反动欧洲文明、回归原始的欧美前卫运动接轨。特尔左布勒斯以独特的训练,让演员身体达到狂喜的状态,回归到既是个人也是集体的潜意识中,从而自然地传递一个全新的语言。特尔左布勒斯传承古希腊的人文精神,以仪式性的身体剧场,洗涤现代人的精神污垢,俨然是跨越时空与文化的剧场巫师。

《酒神的女信徒》是特尔左布勒斯与他的阿提斯剧团成名作,当年他以民俗仪式入戏诠释古希腊悲剧,引发国内外的两极化评价,却也让他与反动欧洲文明、回归原始的欧美前卫运动接轨。特尔左布勒斯以独特的训练,让演员身体达到狂喜的状态,回归到既是个人也是集体的潜意识中,从而自然地传递一个全新的语言。特尔左布勒斯传承古希腊的人文精神,以仪式性的身体剧场,洗涤现代人的精神污垢,俨然是跨越时空与文化的剧场巫师。

2016国际剧场艺术节

狄奥多罗斯.特尔左布勒斯《酒神的女信徒》

10/22  19:30 台北 两厅院艺文广场

INFO  02-33939888

一九八六年,享誉国际的希腊导演狄奥多罗斯.特尔左布勒斯(Theodoros Terzopoulos),以非比寻常的方式推出欧里庇德斯的《酒神的女信徒》The Bacchae一剧,让他与他的阿提斯剧团名扬四海、享誉国际。这不但是阿提斯剧团的处女作,同时也是特尔左布勒斯首度搬演古希腊悲剧,回归到自己的文化根源,从「布莱希特的狂热信徒」转移到对戴奥尼索斯的狂热。

首度推出评价两极  接上前卫运动的路途

当初,这部剧团的「镇团之宝」之所以在国内外掀起巨大争议,主要在于古希腊悲剧自文艺复兴以来,一向被视为欧洲文明的根源,并被菁英分子定义为高雅的精致文化,特尔左布勒斯却偏偏吸纳了在北希腊乡野间盛行的民俗仪式(确切地说是Anastenaria过火节,参与者赤脚在灼热炭灰上行走的渡火仪式),作为他创作古希腊悲剧的中心元素。如此,将社会菁英阶层认为不入流、迷信、甚至是低俗的民俗文化,跟高雅文化相结合,在希腊知识分子眼中,根本是亵渎国家神圣文化之举,纷纷加以挞伐。反倒是国外观众,尤其是欧美剧界人士,为其仪式性剧场所呈现的身体原始能量所强烈震撼,赞誉不绝。

这两极化的反应,实源于当时希腊与欧洲正处于不同的艺术发展阶段。当希腊的戏剧界致力于用写实主义针贬政治社会问题时,欧美正如火如荼地发展著前卫艺术。如美国导演理查.谢喜纳(Richard Schechner)早于一九六九年在纽约推出《六九年的戴奥尼索斯》Dioynsus in 69(为谢喜纳的成名作),借希腊酒神之力,提出了政治、言论自由与性解放的诉求。而七○年代欧洲的偶发艺术,如维也纳行动艺术家Hermann Nitsch、Otto Mühl等人,也已经用仪式性的街头表演,挑战社会禁忌,让观众与演出者得到情绪宣泄,强调心灵涤化作用,能推动整体社会的改变。特尔左布勒斯显然衔接了这股反动欧洲文明、回归原始的前卫运动,而特别能得到欧美观众的认可与青睐。

《酒神的女信徒》在国际剧坛上的巨大成功,让特尔左布勒斯信心大增,更加深入钻研古希腊悲剧,开发仪式性的肢体剧场。尽管,他的剧场带有原始仪式性的特征,半裸身体的出神(trance)状态,乍看下与谢喜纳的戴奥尼索斯颇有雷同之处。然而,仔细观察下却能发现很多差异,尤其在空间与身体方面:谢喜纳的环境剧场重视演员与观众之间的直接交流,因此,观者与演员之间的距离经常被尽量缩小,演员的活动空间跨越舞台与观众席,不太受限;反之,特尔左布勒斯无意与观众进行近距离接触,不但舞台与观众席的界线清楚,而且演员的走位,还常被设限于画在舞台地面上的几何图形,如方、圆、对角线等简约的空间中。在肢体表现上,谢喜纳走的是外放,他则是往内收。

放下文本  从演员身体出发 

更进一步地说,特尔左布勒斯的剧场美学可以用三点概括:肢体与声音的合而为一、简约主义的几何空间,与跨文化创作。他承袭了德国的导演剧场(Regietheater),不追求忠于剧作家旨意的舞台呈现,而视文本与演员的身体一样,都是供导演创作与加工的一种「素材」。然而,与德国导演截然不同之处是,特尔左布勒斯完全不从文本入手,而直接从演员的身体出发。他发现到在欧洲的舞台剧中,普遍强调读剧与理性分析,使演员的身体消失不见,或说,身体在舞台上的表现力失去了发自内在的真实面。因此,他从不在文字意义上计较,或斟酌演员说的台词,也无意在政治层面上,作跨越古今时空的当代阐释。

但这并不是说,特尔左布勒斯只做肢体,不做内容诠释,而是说,他将焦点集中在本体论的问题上,亦即人普遍的存在之问。对他而言,「古希腊悲剧所展现的人与神明之间的冲突,其实是人与另外一个自我的冲突,是人存在上的分裂。神不在外面,而在自身当中,这两个自我的内在冲突,正是阿波罗与戴奥尼索斯之间的争斗。悲剧中所呈现的暴力,并非单纯地享受暴力,而是因尝试超越界线所引爆的冲突结果。戴奥尼索斯的暴力,是为了导向再生之路。有死才有生,在死中才能得到复生。而演员的身体寻找的是,冲突之后的宁静。那是暴力泄洪过后的平静,蕴含了劫后复生的幸福感,这才是悲剧的真正目的。」这个观点可以说是他向来处理悲剧内容的创作基石。

德国剧作家穆勒对《酒神的女信徒》评论道:「在特尔左布勒斯的剧场,排练工作不是在做文本的诠释,而是在寻找那把早已遗失的钥匙,使身体与文字合而为一、让文字成为身体真实的一部分。」而特尔左布勒斯自己也曾说道,「我不是从构思,而是从身体切入,从一开始,我就打破文本,以便创造高度的沉醉(intoxication),进入一个狂喜的空间。」

身体达到狂喜  让记忆活起来

为了呈现身体的真实,也为了让身体达到狂喜(ecstasy)的状态,特尔左布勒斯发展了一套独特的身体训练方法,他认为,演员身体的记忆才是最重要的准则,而身体与声音是记忆的共同空间,演出并不是在叙述一个故事,而是让记忆活起来。因此,解放身体成了训练的中心主旨,解放的意思不单单是指,身体不受脑子的操控,更重要的是,将平时被压抑下去、但其实一直储存在身体中,关于痛苦、暴力等负面能量的记忆,释放出来。他曾表示:「当演员的身体被完全解放后,身体与声音合为一体,这才是真正的融合。因为,当演员感受到内在的喜悦,才能产生美,也才能让直觉与本能的东西浮现。」

透过启动丹田部位的身体原动力、接地气的脚底功夫、探寻身体本身的韵律,以及耗竭体力的训练方式,演员身体进入一个超然的状态,回归到既是个人,也是集体的潜意识中,便自然而然地,传递一个全新的语言。但见,他的演员,挥舞著与文字矛盾的手势,肢体一会松、一会紧,吼叫、呼吸、停顿、不同的说话速度等等,这些感性十足的声音与肢体表现,都不再单纯地服务于文字的意义,取而代之的,是由身体与声音形成一个独立自主的韵律体系,进而去充实悲剧文字上的意义。

尤其,在屏息停顿之处,演员体内的气已经快耗尽之时,身体却还得继续响动著,在这临界点上,悲剧的力量被带到最高点。最明显的例子是在《酒神的女信徒》中潘修斯的母亲发现自己误杀爱子的那一幕。当饰演Agaue的演员Sophia脱离了著魔状态,恢复了神智,一旦看清手上的猎物,并不是她以为的小狮子头,而是自己的爱子时,她震惊地张大嘴,声音哽在咽喉中,久久不出声。再也没有比误杀自己的孩子还更悲切的痛了,特尔左布勒斯很有技巧地以「此时无声胜有声」处理这幕,将悲痛推到了高潮。

理性的空间运用  跨文化挖掘悲剧力量

与沉浸于狂喜状态的身体形成强烈对比的,是特尔左布勒斯几何图形式的舞台空间。在一九八六年的《酒神的女信徒》中,户外的舞台上铺满泥土,六位演员没有上下场,所有的行动全不出舞台上所规范的圆圈,仿佛没人能够挣脱这个圆似的。尽管,特尔左布勒斯曾强调,自己在古希腊圆形剧场的户外创作,如在Epidauros Theater,演员的活动路线依循的是剧场的声学设计。然而,他在剧院内的创作,展现的却是受梅耶荷德、马列维奇的至上主义(Suprematism)与俄国结构主义,以及包浩斯美学的影响。他的舞台几乎空无一物,不但没有布景,道具也少得出奇,但地上经常有用粉笔、或用道具清楚界定的对角线、圆圈或方形,这些线条是演员的行进路线。这种简约主义的设计与包浩斯的舞蹈很类似,然而,包浩斯用空的空间,突显人是由维度与比例组成的一个机制,但特尔左布勒斯却是运用这种抽象的理性空间,将身体转化成一个传递普世情感的机制,将两个对立统一了起来。

除了受到希腊民俗仪式、欧洲前卫艺术的浸润之外,透过到世界各地与当地演员的合作,特尔左布勒斯得以多方吸纳其他文化的元素。他认为,跨文化的创作,能与自己的文化拉开距离,在与他者的对话中,他更能找到自己的文化认同。尽管,多搬演他的经典之作,然而,这并不表示,他就停留在重复或复制自己的创作。如一九九八年与哥伦比亚的Teatro de Bogotá合作的《酒神的女信徒》,将印第安人的神Yurupari与酒神相提并论,两个来自不同文化的神,却拥有同样著了魔的身体与狂喜。哥伦比亚的原住民印第安人,原本就有祭司灵魂出窍、神游冥界或附身于鸟兽的传统仪式。特尔左布勒斯善用了这个与古希腊的交集点,采用了印第安人充满大地之声的原始音乐,带给国际观众截然不同的视觉与听觉震撼。

不论是二○○一年在杜赛朵夫与德国重视表现主义的演员合作,还是,去年在莫斯科与拥有史坦尼斯夫拉斯基自然表现手法的俄罗斯演员,特尔左布勒斯都努力去挖掘拥有不同身体训练的演员的特质,每每赋予古希腊悲剧不同的面貌。

对他而言,酒神的归来,象征著原始力量的回归,人类情感与本能的复苏,这正是深受文明病之苦的现代人所迫切需要的。特尔左布勒斯传承古希腊的人文精神,以仪式性的身体剧场,洗涤现代人的精神污垢,俨然是跨越时空与文化的剧场巫师(Shamane)。今年十月他与台湾十鼓乐团合作,即将在台北中正纪念堂的艺文空间,推出第五个版本的《酒神的女信徒》,会带给观众什么样的洗礼呢?著实令人拭目以待。

当剧场遇上魔术,打开故事的可能广告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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