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九九七年破天荒在当时的华山酒厂废址搬演《古国之神—祭特洛伊》,金枝演社一路走来挑战过不少户外空间与古迹的演出,且多是搬演西方经典如希腊戏剧、莎剧等,导演王荣裕表示之所以选择做希腊戏剧,是因为他想了解西方文化,觉得要从根源著手,而在做戏之时,戏中的希腊城邦,仿佛都隐喻著台湾这块岛屿;而这次的《伊底帕斯王》,则是更深层地回到「人是什么?」的基本提问。
2016国际剧场艺术节—金枝演社《伊底帕斯王》
11/11~12 19:30
台北 国家音乐厅五号门户外停车场
INFO 02-33939888
英雄自日常生活的世界外出冒险,遭遇奇幻的力量,赢得决定性的胜利;并自神秘的历险带著给同胞恩赐的力量回来。
——神话学家坎伯(Joseph Campbell)
采访当日,金枝演社第三版《祭特洛伊》刚从新竹州厅古迹前演出班师回来,尽管兵疲马累,导演「二哥」王荣裕仍掩不住兴奋与骄傲地向我描述演出盛况:在新竹市最热闹的中华路和中正路口,封街九天,万人空巷,艰涩的古希腊神话无违和感地落地台湾……
认识二哥超过廿年,当金枝还以重庆北路公寓的顶楼加盖为排练场的小剧场时代,我就常听他说过哪条河堤、哪个废墟好适合做戏。作为剧团负责人的他,深知这是一个让制作人如临深渊、让表演者如履薄冰的「梦想」,一时间只能跟满脸不切实际的学生义工说个痛快;但廿年过去,梦想泰半成真,从台湾头到台湾尾:淡水壳牌仓库、沪尾砲台、台北华山酒厂、新竹州厅、台南亿载金城、高雄旗津砲台……多少古迹都被金枝演社驻演过。今天在台湾要数哪个剧团最能将古迹与史诗成功结合,金枝演社还真是数一数二、战功彪炳的「台客戏剧第一天团」。
与希腊神话结缘十九年
早在一九九七年金枝与艺术家张忘合作的《古国之神—祭特洛伊》,即以希腊神话为题材。当时华山还是个隶属于烟酒公卖局的废弃酒厂,被市民遗忘,恍如时光冻结,却因为金枝此一「破天荒」的展演而登上新闻版面,王荣裕在演前遭警察留置,演出全程有员警轮流盯梢,但这也使得闲置公共空间的使用正当性浮上台面,加速台湾的空间解严,华山也自此正式走进文化艺术的版图,成为日后「文创园区」的前身。
为何选择希腊?王荣裕说:因为他想了解西方文化,觉得要从根源著手。正如他后来为了探问中国文化,就做了最古老的中国神话《山海经》。其实从「金枝」这个与英国人类学家弗雷泽(Sir James George Frazer,1854-1941)巨著同名的团名,已透露这个剧团对溯「源」的珍视,及寻找宏大叙事的企图心。
为了深入了解古希腊文明,王荣裕宣称博览十一本书,但《古国之神》绝非对西方文化的再现,而呈显出有如台湾文化般的混杂脉络及异种拼贴。这个废墟版特洛伊落幕后他意犹未足,八年后在淡水沪尾砲台、旗津砲台再演《祭特洛伊》,无论叙事结构、表演空间、台词歌曲均重新打造,等于一台新戏。这次很多人都察觉:剧中那个荷马史诗中位于海洋交通要津,富饶、丰硕、自由,被西邻希腊城邦觊觎侵占的古国特洛伊,隐隐然就是台湾。
王荣裕承认:「我过去做的每部戏,主词其实都可以置换成『台湾』,我的戏是做给台湾人看的戏。」
从溯源「台湾」到还原为「人」
那么《伊底帕斯王》呢?难道也可以置换为「台湾人」?
王荣裕说:现在社会生病了,人心需要疗愈,这次主题将不喻国族,不颂土地,还原为基本,回到「人是什么?」的基本提问。他要藉伊底帕斯王探索人的「原型」。一霎之间,我无法判断这「原型」是希腊哲学家柏拉图(Plato)用理性推导万物性质最纯粹完美的形式「理型」(idea)?或近于上个世纪心理学家荣格(C. G. Jung)称人类「集体潜意识」(collective unconscious)的「原型」(Archetype)?还是文学创作或造型设计上某种类型的首创模型「 原型」(Prototype)?
担纲主演伊底帕斯王的金枝当家小生兼副导施冬麟,他认为所谓「原型」之人,是一个能认识自己,面对命运,做出选择,付出行动的人。若说命运是莫以违逆的强权,那么伊底帕斯王选择向命运说不,即是一个人「做自己」的开始。在他看来,伊底帕斯前半生协助底比斯人打败怪物、受封为王、娶后为妻等,都只是「人生事业」的成功,而非英雄之旅,他对自己的命运蒙然无知;直至他了悟自己的命运,选择严惩自己,自我流放,他才真正成为英雄。
伊底帕斯王的故事从底比斯城瘟疫重创开始,神谕因果未报,伊底帕斯王因而誓言追拿真凶,揭发沉睡多年的一串秘密,终于引致自身引发悲剧,这意象给了金枝创作群很强烈的灵感来源:在可以遥望见宫廷式建筑的音乐厅停车场星空下,人群集结如底比斯城民,被无可言喻的隐忧和伤痛所笼罩,人们不禁期待英雄降临,只因英雄能领导人民对抗强权压迫,面对自己的命运。
终不免我还是必须问「台客戏剧第一天团」认定的「台湾人」有什么特质?王荣裕回答:「对土地虔诚,对生命热爱,对人有礼。」不知为何,我觉得他描绘的正是金枝演社给我们的整体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