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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就在森林前方》排练现场。(许斌 摄)
焦点专题(二) Focus 全能真相改造王 剧场「后真相」 李铭宸《夜晚就在森林前方》

面对戈尔德思 剧场就在生活前方

法国剧作家戈尔德思的《夜晚就在森林前方》,是一篇长达六十三页、完全没有句点的独白,是一个男人用他可以想像到的所有文字留住一个陌生人。这样一个文字分量沉重的剧本,鲜少执导文本的导演李铭宸要如何处理?他与编剧郑智源、表演者杨奇殷,用年轻剧场世代的与戈尔德思展开一场全新的对话。从戈尔德思剧中社会边缘人的角度出发,李铭宸和郑智源试图探索一个热爱剧场文化的人,如何迷失在这被文创侵蚀的现代生活之中。

法国剧作家戈尔德思的《夜晚就在森林前方》,是一篇长达六十三页、完全没有句点的独白,是一个男人用他可以想像到的所有文字留住一个陌生人。这样一个文字分量沉重的剧本,鲜少执导文本的导演李铭宸要如何处理?他与编剧郑智源、表演者杨奇殷,用年轻剧场世代的与戈尔德思展开一场全新的对话。从戈尔德思剧中社会边缘人的角度出发,李铭宸和郑智源试图探索一个热爱剧场文化的人,如何迷失在这被文创侵蚀的现代生活之中。

2017新点子剧展 李铭宸《戈尔德思:夜晚就在森林前方》

6/9~10  19:30

6/10~11  14:30

台北 国家戏剧院实验剧场

INFO  02-33939888

在文字与剧场之前

一九七六年,在一封写给母亲的信笺(注1)中,法国剧作家戈尔德思(Bernard-Marie Koltès 提到他在深夜街头遇见一名来自社会底层的年轻男子。对他来说,这个不满廿岁、被剥削的青年工人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尽管他打从心底跟他站在同一阵线,却没有办法与他沟通、回应他正在承受的苦痛。这个经验带给他前所未有的震撼,也促成他写下一部长达六十三页、完全没有句点的独白——《夜晚就在森林前方》La nuit juste avant les forêts。戈尔德思如此形容这部剧作:「一个男人企图用他可以想像到的所有文字留住一个陌生人——他在某一个夜晚独自在街边偶遇的男人。他告诉那个人关于自己的一切。在下著雨的郊区,所有人都下了班在街上闲晃、彼此不认识彼此;他穿越夜的世界,只为了逃离、不要再回头;他跟那个人几乎谈到了所有的事,关于爱,好像平时我们根本没有能力论及这个话题,只能对一个陌生人倾吐。或许,他正在跟一个沉默寡言、动也不动的孩子吐露自己的心事。」

二○一六年,鲜少执导文本的导演李铭宸甫在《#》中,呈现了一段长达四十分钟的独白。这次,他邀请青年剧作家暨导演郑智源,和演、唱、跳全方位表演者杨奇殷一起合作,用年轻剧场世代的角度与戈尔德思展开一场全新的对话。然而,这场对话不是一场交流,李铭宸改编的立基点并不是言说的冲动,而是一种感受的宣泄,如同被大量资讯喂养而失去自我的人,努力地找到合适的语言诠释他感受到的孤寂。从戈尔德思剧中社会边缘人的角度出发,李铭宸和郑智源试图探索一个热爱剧场文化的人,如何迷失在这被文创侵蚀的现代生活之中。他们两者分别用不同的角度挖掘出戈尔德思文本的当代性:编剧用文字引领我们进入生活琐碎的细节、不被注意到的城市角落、个人内心的纠缠思绪;导演则著重剧场表演的当下,无论是表演者此时此地的陈述、剧场实际空间的使用、时间的流动、物件、灯光、声音的质地与变化、或观众即刻的接收。

动物性的猛攻/被动的还击

戈尔德思的《夜晚就在森林前方》中,主叙者一开始就把我们带进他犹疑不定却汹涌澎湃的意念之中。他不断地换著话题,一方面要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另一方面则为了挖掘他内在深刻的矛盾:从下著雨的天气聊到他自己正在寻找一个栖身之处、从对父亲的尊崇跳接到对当权者的批判、从受歧视的弱势处境变成彻底推翻一切的反扑、从被女性的吸引转移到对她们的鄙夷……他让人感受到一种疯狂的骚动,仿佛像一只野兽突然出现在猎物面前,用犀利的语言展开激烈的猛攻,直到彼此瓦解心防,触碰到两人共通的孤寂为止。

不同于戈尔德思笔下主叙者的咄咄逼人,郑智源改编版本的角色却显得欲拒还迎。剧本开头是一段没完没了的告别:主角才刚说了再见,却停下脚步、与一个或数名「不存在」的对话者交谈,进而聊起自己的故事与见解。郑智源似乎用一种相对的角度重新演绎戈尔德思的文本。他不仅营造了与原作完全相反的文字力度,也表达出现代年轻人不上不下、卡在中间的尴尬处境。

若是将两个文本的开场并置在一起,不禁令人想起一段没有交集的对话。一个人采取主动姿态拚命要留下对方,而另一个人则被动地回应著。然而,时空背景的差异让这段谈话产生了一种「空心化」的效应。两个对谈者逐渐偏离交流的主轴,各自发展著个人喃喃自语的独白。喋喋不休的话语只证明了他们存在的空洞,一种努力填补却愈陷愈深的寂寞。

无限蔓延的赋格结构/多重面向的剧场装置

戈尔德思以一种螺旋式的循环运动去编排《夜晚就在森林前方》。整个独白的主题反复出现,却又因变调的手法而继续延伸。其实,戈尔德思以巴赫的赋格形式去建构这部作品,他希望这个剧作就像是一首从未间断的乐章,如他所言:「(这出戏的)形式最吸引我的地方,就是角色内心声音的倾泄。它们各自表述,就像是波涛一般;也就是说,语言如同音乐一样流动著,有点像是巴赫的赋格,其中的主题首先被铺展开来、接著被颠覆、然后又被卅六种不同的方式演绎著……这让人觉得它好像会永无止尽地发展下去,但当我们想要它停下来的时候,它也可以戛然而止。正因如此,我编写的时候只使用了逗点、破折号等标点符号。我刻意不为一句话画上休止符,因为它还可以持续发展下去,整整可以比原来的版本多出三倍……」(注2)

郑智源的改写版本则分为五个段落。每一段看起来似曾相识却各有不同。对于李铭宸来说,两个版本的独白各有特色。他觉得戈尔德思的剧本就像是路上一团乾扁的口香糖,融合了各种无法切割的元素;而郑智源的文本却像是一种错置的雕塑、一片棱镜,从不同的角度看去,会发现它反映出来的相异面向。不同于戈尔德思流动性的音乐感,李铭宸试著用多层次的剧场效果营造出作品的立体感。他的目的并非要征服一连串充满哲思的文字,而是借由文本所描绘的人、时、事、物,创造出繁复的画面、开启观众的想像和思考空间。

戏剧的写实/剧场的当下

法国剧场中,绝大部分《夜晚就在森林前方》的舞台诠释都把重心放在演员的表演之上。一九七七年,在外亚维侬艺术节中,戈尔德思以极简的方式亲自执导这部独白。根据当时与他合作的演员伊夫.费瑞(Yves Ferry)表示,他们首先以写实的方式处理剧中的语言——一名男子坐在咖啡厅里娓娓道出自己的故事。后来愈来愈往深入角色内在的世界,把一长串的句子视为乐谱,将语言变作诗篇。当时,戈尔德思对他说:「你的表演要让观众看见脑袋里快速闪现、直至殆尽的文字。」(注3)二○一○年,法国名导巴提斯.薛侯(Patrice Chéreau则让影视红星罗曼.杜里斯(Romain Duris)(注4)置身于一间医院。写意的全白舞台上,只有一张病床;头上沾满血渍的演员透露出生命最后一刻的嘶吼。对导演而言,除了语言之外,演员必须用身体突显角色阳刚外表下的脆弱、面临死亡的惶恐。的确,大部分的导演仍用写实的角度去处理这个费解难猜的文本。他们尝试著用诗意的语言、角色的情感、特定的情境去解开戈尔德思的文字秘境。

对李铭宸而言,改编这出戏最大的挑战,并非是诠释文字的写实情境,而是如何突显剧场演出的当下。他认为戈尔德思剧作的经典之处,就是一种当代人质疑自己环境的态度。因此,他尝试打破第四面墙、跳脱再现的概念,让表演者直接对现场的观众陈述。他想借由剧场原始的建筑结构(出入口、墙壁、阶梯与平台)、未经雕琢的效果、不同声音所营造的音场,让观众意识到自己在现实中进退两难的处境。他不想去强调语言符号所指涉的涵义,而是让人感受到肉眼无法捕捉、无法被解释的细微感官变化。在这些既熟悉又陌生、平凡却不凡的画面中,观众或许能体会到那些被忽略、却一直存在的感受。就像是他脱去了浮夸的表象、一扫心中的卑微,走进剧场面对真实的自己。

1. Bernard-Marie Koltès, 《Lettre datée du 26 avril 1976》 in Lettres,  Minuit, 2009, p. 244-248. 

2. Bernard-Marie Koltès , « Interview à propos de La Nuit juste avant les forêts » in Théâtre aujourd’hui n° 5, doc. INA - 1988, CD, n° 13, Paris, CNDP.

3. Bernard-Marie KoltèsLettres,  op. cit.

4. 戈尔德思的文本在法国剧坛受到注目,有一部分得原因来自于法国导演巴提斯.薛侯精采的场面调度。他们自1983年就开始经常合作:《黑人与狗的战争》Combat de nègre et de chien(1983)、《西边码头》Quai Ouest(1986)、《棉花田上的孤寂》Dans la solitude des champs de coton(1987、1995)、《回到沙漠》Le retour du désert(1988)。2010年的《夜晚就在森林前方》是薛侯在生前最后一次执导戈尔德思的文本,也是以《我心遗忘的节奏》风靡法国影坛的罗曼.杜里斯第一次登台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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