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顾香港过去一季的演艺节目,可谓高度密集,展现出一派「蓬勃」之势,不管是官方或民间,都推出为数甚多的节目,但也稀释了票房,让不少难得一件的演出如世界文化艺术节的「跃动非洲」系列,上座率令人遗憾。本文试图分析上述现象的背后成因与可能因应之策。而近期台湾剧场也面临场馆增多、节目增加、票房走势放缓、下滑的类似状况,透过对香港剧场的观察,或也能成为本地剧场工作者的参考。
近年与剧场的创作朋友碰面,大家都说忙于排练和演出;与剧奖的评审朋友和艺评朋友碰面,大家都说奔波在各场地。香港剧场制作量递增是事实,《香港剧场年鉴2015》资料显示该年超过五百个本地戏剧作品上演,包括专业、业余剧团在各大小剧场首演或重演的作品。尽管康乐及文化事务署(康文署)场地增长缓慢,但各剧团在政府未有策略地介入巡查违规使用工厦空间之前,这两年间在工厦剧场上演的作品数量不少;浸润、体验的风气亦开拓了流动剧场的可能性;旗舰剧团积极增加节目数量;各式主题的艺术节全年无休……以上种种让香港剧场出现一片蓬勃、生机处处的好景象。
刚过去的二○一七年十至十一月,秋叶并没有带来颓靡的剧场景象,蓬勃乍听之下是合适的主旋律形容,但更值得讨论的是参与奏乐者数量之多、曲目之杂,市场的指挥棒似乎完全起不了任何点破迷津的作用,反倒有几分不知方向的「混乱」之感。即使不少曲目其实难得来港奏一次,也失焦在大量的节目泛滥的浊水中,观众难以选择或乾脆选「安全模式」而不作冒险。这种「蓬勃」常态的持续性,在契机掩影下隐然有危,关键问题有待解决,蓬勃的镜影与「乱象」一线之隔。
难得一见的非洲企画 观众选择依然保守
先从较有历史的节目说起。康文署每年秋季主办不同主题艺术节,超过廿年的累积让观众也习惯这个与每年春天的「香港艺术节」分庭抗礼的项目。今年「世界文化艺术节」于十月廿日至十一月十九日举行,以「跃动非洲」为主题,精选十多个来自不同非洲国家的舞蹈、剧场和音乐节目,不少属首度来港,包括「非洲现代舞之母」谢曼恩.阿科尼(Germaine Acogny),机会难得。这种难得还在于香港一向以引介欧美演艺作品为主导,非洲剧场的陌生即使偶尔能透过如彼得.布鲁克(Peter Brook)等的视野去想像,但其本质的呈现总带点二手。这次策划尽管难以介绍非洲五十四个国家各异的文化,但整个艺术节的经营也用心良苦。如闭幕是来自南非的歌剧《曼德拉》,不论内容和形式也较易让观众进入语境。
非洲艺术的独特性不宜以欧美剧场的美学准则去量度,但殖民眼光的尺是容易挪用的,加上香港对非洲的典型认识不在文化,要让观众打开观演的舒适区,电视和公共交通工具的宣传也较以往为多,毕竟要推动非欧美剧场要出加倍力气,往后也实在难以有如此主题的艺术节。然而目测部分节目的上座率不算理想,同期康文署文化节目组在十一月十至十一日主办「柏林爱乐乐团」音乐会(为香港特别行政区成立廿周年庆祝活动之一)和在十一月十一至十二日主办「荷兰舞蹈剧场」的演出。两个顶尖欧洲艺团在同一周末斗阵,任非洲如何有打开视野的跨越性,热爱高雅艺术的观众还是会转向保守的选择。
大量节目同一时段 排挤效应明显
诚然能有时间和成本跨视野、跨界别地看演出的观众不多,不过连政府主办节目在这秋季都互相竞争,可见节目上演的时机,其实纯粹只是场地和艺术家档期的「有机」连系,当中并无策略可言。香港目前需要更全面、多元而有深度的教育和导赏元素,去强化节目的渗透力和培育高质观众,节目的泛滥——对香港这个表演艺术欣赏人口比例可算低,而旅客到访目的在购物而非购票的城市来说——不见得是「造福」观众,反而让他们在失焦的境遇中迷路。内部观众的需求、动能和增长力的疲弱,艺术家和艺团知名度(最好是本地观众所认知)往往成为光明大道的引路指标,质素高而有意思的节目转眼便错过。
「跃动非洲」几个单人表演无独有偶探索历史创伤与文化身分,让观众透过个人叙事认识非洲,入座率不高诚然可惜,那是极有水准的演绎和具心思的策划。但这秋季即使有知名度,当观众数量的增长与其光谱的拓宽追不上制作量,彼此不过是在拉扯著同一批观众,他们口袋里有限的资源也令选择变得残酷。「台湾月」每年秋季由光华新闻文化中心主办,今年档期在十月十二日至十一月廿四日,大量节目同周末上演也实在冷落了「当代传奇剧场」于十一月十七至十八日上演的《等待果陀》和其他相关活动。未知是否香港往台湾著实方便而且消费便宜,观赏当地节目的可能性相对高,加上这几年三间诚品的进驻也带动了台湾文化的渗透力,「台湾月」的吸引力也就相对削弱。诚然「台湾月」其文化输出不涉太多商业考虑,但善用资源让文化交流得以实践也是重要的课题。
「助长」力度过大 容易有「拔苗」之误
同样,「西九文化区」在场地落成前的这几年大量透过引介、配对、观摩等不同方式,让香港艺术家有机会与国际知名创作人交流,其推动软体发展以配合未来硬体需要的策略清晰,量的增长在初始的确让业界朋友雀跃,但心里著急要「助长」的力度过大容易有「拔苗」之误。本地艺术家近年往外交流的机会不少,视野的开拓如何回馈不只是在形式上的模仿与学习,更核心的是这个城市的文化配套和资源,是否有条件让艺术家浸润出抓得住、挖得深的底蕴,这才能让文化土壤不乾竭。在香港,资深创作人带著自己的剧团,获资助的为著每年写在计划书内的项目而「生产」一定数量的创作,量化的评估是资助剧团难以越过的关口;即使是独立运作的剧团,要保持「被看见」和建立观众的忠诚度,每年推出创作是难免。
香港场地大部分由康文署管辖,「公平」制度让不同类型的团体都拥有享用的权利,尽管不少制作有发展成「长演剧目」潜力,但只能占用一星期的剧场,最多也只能在周四开演至周六日各两场,六场完成后、刚热身的作品其生命便曳然而止。「西九」多次强调其场地的运作策略与康文署分庭抗礼,加上设立艺术总监一职让其软体发展的视野更有方向。然而,在十月廿六至十一月五日迎向节目泛滥浪头的「自由看」,在甲级商厦、充满「小资」格调的场地太古坊内外进行,本地和海外艺术家担纲的演出共廿九场,也面对著挑战。
其中添.高治(Tim Crouch)的单人表演《我,马伏里奥》I, Malvolio和首度来港的澳洲「背靠背剧团」(Back to Back Theatre)的《物体不明》small metal objects,作品水准不俗,但我看的一场《我》有点意外是入座率未及一半,不知是否因场地新又使用独立的宣传和售票系统,未必能接触主要透过康文署场地和售票系统获得资讯的观众;另外当然也有上演时机的问题,即使节目策划没有失焦,观众的视点也容易旁落。然而对应康文署售票系统的「垄断」,独立场地和售票和宣传系统更需要打响节目的旗帜让其「被看见」和培养观众使用的惯性。未来数年可见「西九」场地正需要建立这方面的基础。但面对节目量大幅增加,怎样把观众的饼做大是相当关键的问题,而观众有选择亦相对会有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