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与许多表演艺术音乐设计的柯智豪,是个不折不扣的标准宅男,熟悉次文化汇聚的台北地下街,对电玩游戏、女仆和执事咖啡馆如数家珍,花大量时间逛网,还卖力追剧——然后同时写曲创作。对各种事物的好奇程度远超过「猎奇」的柯智豪,会在奇观带来的感官冲击之后继续追问:然后呢?为什么?还有哪些可能?
在这里,不管要他手插电影海报上的英雄鼻孔,或是在女仆咖啡店前手比爱心入镜,他一脸喜悦到摄影师也忍不住赞叹,「你的表情好自然!」
「怎么办,这是两厅院的杂志耶!」说得懊恼,柯智豪嘴角却愈笑愈大。谁叫这里之于他,别说灶脚(tsàu-kha,台语),有段好长时间,根本像回家。
这确实是他回家的一条路。台北车站地下街Y区,从车站底部一路往城西,沿途经过服饰区、百货区、电子区、美食区,最后通往柯智豪位在大稻埕的家。「走路回家就走这啊,不用淋雨,又有电动玩具,还可以买零件。」说著又笑瞇了眼,「以前还没这么忙,我每个礼拜六下午都来,打打电动,饿了有餐厅,衣服也在这里随便买,一百元一件……」我们终于明白,眼前这个横跨影视剧场音乐圈、创作量惊人的音乐家,原来是宅男。
宅男小豪兴冲冲,继续领队指点迷津,这才知道,蜘蛛巢城般的台北地下街如今已是次文化汇聚之地:移工、青少年、摔角迷、街头艺人、Coser(Cosplay角色扮演者)、电竞爱好者、豢养宅经济的正统御宅族,以及透过暗号或装扮进行面交的地下经济……对各种事物的好奇程度远超过「猎奇」的柯智豪来说,这座地底蜘蛛巢城的魅力,不言而喻。
虽然游逛高峰期已经是十年前的事,如今柯智豪仍偶尔回来,有时听听街头艺人的表演,伸出音乐制作人的触角想像「如果做到这个该怎么办?要用什么题目做?」有时绕到爱店「时光屋」,看看店里多了哪些红白机卡带。这天不巧,时光屋休业没开,柯智豪扼腕道:「你们看到就知道这间店多厉害!」这是到现在仍每天玩电玩的老手发自内心的悲叹。
「好奇」超过「猎奇」 拉开距离的继续追问
对女仆和执事咖啡馆如数家珍,能一眼认出电玩店前狂打PS的少年正在哪阶段,把从扭蛋机扭来的「直美」挂在后背包上……柯智豪的「宅」不只是狭义的,从具象的角度来看,每天几乎从早到晚坐在电脑前的他,依旧是不折不扣的宅男。
睡得少,又能一心多用,柯智豪怀疑自己可能是ADD(注意力不足过动症)一员,只是小时候没这病名。不过注意力缺失和一心多用应当是两回事,能够边工作边追剧还两边都不落掉重点,这种分神专注力听了教人羡慕。问他最近追什么剧,身为重度Neflix使用者的他,韩剧、美剧、日剧都看,但近来热切著迷的,是中国相亲节目。
「我连看三个,《中国式相亲》跟《中国新相亲》都是年轻人的,只是一个有挑(参选者)、一个没挑,还有给中年失婚的《门当户对》。」问他好看在哪,「就是很多人的故事啊!」他叹道,「中国人真的跟我们不一样。他们对公众性的自觉很强,那种使用语言的方式,你可以说是礼仪,也可以说是汉族框架,那是有社会脉络和结构支撑的,但台湾人看就会觉得很夸张、很假。」好比之前看一个没手没脚的女孩上节目寻亲,「你完全情绪错乱,一边觉得很假,一边跟著哭。」
除了追剧,他也花大量时间逛网,「我喜欢找网路上的『真货』。」问他什么是真?网红或直播客是真货吗?他摇头,表示网路直播刚兴起的时期真货比较多,例如,有个女人在影片中把自己的经血做成血糕给老公吃。
记得吗?前面是这么形容柯智豪的——好奇程度远超过猎奇。不说猎奇,是因为猎奇多半止步于奇观带来的感官冲击前;而好奇则会在冲击之后继续追问:然后呢?为什么?还有哪些可能?
适切的例子或许可以回到他的创作中来找。刚在台北艺术节结束的《山高流水之空中》是与「明日和合制作所」黄鼎云合作的一场「审议会表演」。透过邀请不同政党候选人、NGO组织公开提出倡议,经民主投票与神明介入后,选出最多人支持的提案通过。当倡议裸体合法的裸男和呼吁性回归日常的泛性主义者现身,乍看确实猎奇,「但我想体现的是:民主到底如何运作?运作起来有什么弱点?民主的CP值到底在哪?」柯智豪形容,如果用「养鬼吃人」的角度来看演出,或许会有更多疏离的乐趣。
「以前有个工作在台东万安乡,那里有三个族群:阿美、闽南、海陆客家,厉害的是,村民都讲自己的语言,你讲闽南语、我讲阿美族语、他说客家话,但彼此可以沟通。但这种族群凝结度很高的地方慢慢在消失,所以大家要珍惜、享受你人生还碰得到这些事情的时光。未来,闽南语也许会消失,依附在语文上的文化也会消失,但语言会消灭,也会长成新的东西,活出新的样子。我很期待台语因为这岛上的其他语文而生成一种新语文,例如直接用『kakeng 旮亘』(注:阿美族称「生猪肉」)发音而不必转译。语言必然有消亡的部分,但活化是可以持续进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