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预计在去年十月于柏林首演的《道》,终于在去年底在巴黎上演,这出源于俄国电影导演赫尔札诺夫斯基拍片计划的演出,在两周内吸引了上万观众进入展演场域体验。观众在布置成苏联共党时期研究机构中的空间游走,除了欣赏影片与装置,也观赏现场表演,但整个内容却招来恶评,《道》就像是场哗众取宠的大型真人秀,充满了矫揉造作的拟真假象,只映照出观者贪婪的猎奇心。
未能在柏林上演的《道》DAU于一月底在巴黎首演(注1)。这场廿四小时开放的沉浸式展演与夏特雷剧院(Théâtre du Châtelet)、市立剧院(Théâtre de la Ville)、庞毕度中心(Centre de Pompidou)合作,将整修中的剧院和展场空间,打造成苏联共党时期的研究机构。两周内共计有一万四千多名观众体验了这场时空交错的谜样旅程。然而,这项计划却让许多民众大失所望,甚至招来媒体界的一致恶评。《道》究竟是实验性过强的前卫表演,还是夸大不实的行销骗局?
重现极权体制的高压生活
《道》源自俄国电影导演赫尔札诺夫斯基(Ilya Khrzhanovsky)的拍片计划。尽管只拍摄过一部长片,这位四十三岁的导演仍野心勃勃,企图完成描绘苏俄科学巨擘――朗道(Lev Landau)――的传记电影。对他来说,这位被视为国家英雄的诺贝尔物理奖得主私底下其实过著放荡不羁的生活,这样的落差反映了苏联政体的深层矛盾。二○○九至一一年,在乌克兰一座被改造成研究中心的废弃体育场里,导演不仅用影像记录了四百位平民在史达林时代高压氛围的生活,更邀请来自全球的科学家、艺术家、宗教领袖、政治人物、甚至是新纳粹分子扮演当时的社会名流。全长七百小时的《道》分为十三个部分,从未曝光的影像让它成为电影圈的传说。二○一八年,电影制作人Martine d’Anglejan Chatillon与夏特雷剧院总监Ruth Macjenzie企图将《道》塑造成一场空前绝后的大型展演,以「自由、平等、博爱」三部曲形式在柏林、巴黎、伦敦演出。
充满神秘色彩的《道》在去年底成为巴黎文化圈的火热话题。想亲身体验的民众必须申办「签证」,更要在网路上回答充满挑衅意味的问题(注2)。进到表演场域前,他们得交付自己的手机,也得允诺所有行为都会被拍摄下来。随著导航与工作人员的指示,观众自由游走在蒙上苏联共党色彩的剧院空间之中。除了欣赏影片与装置,他们有时候会被现场表演所吸引,也可与不同领域的俄国专业人士展开深度对话(其中甚至包含了一位萨满教巫师)。觉得累了,他们也能前往餐厅,在一群仿真人偶前享用俄罗斯甜汤、品尝伏特加。透过怀旧且诡异的氛围,导演似乎想让观众体验过去极权统治下深具压迫性的荒诞人生。
乏善可陈的真人秀
制作单位强调:「现代世界的时间感过于紧凑,大家都在赶时间,但《道》提供了另一种生活的节奏感。这出戏的参与者静心等待与未知相遇,和混乱共存,这些都是一种人生体验。」然而,亲临现场的观众很快就失去了耐心。《道》设置了许多故弄玄虚的游戏规则,但没有一项发挥效果:毫无章法的动线规划让观众不知道该往哪儿走,甚至要耗时排队才能进入某些表演区域;真枪实弹的性爱影片虽然吊人胃口,但它过于冗长且空洞无趣;现场表演偶尔让人觉得惊艳,但它稍纵即逝又不知所云。《道》就像是一场哗众取宠的大型真人秀,充满了矫揉造作的拟真假象,只映照出观者贪婪的猎奇心,及他们无法被满足的失落与空虚。
《道》反应了当代表演艺术界面临的重大危机:策展人只依据艺术家的背景与关系、或是发行网络,去挖掘具有崭新形式的创作,却从不参与实际的创作过程;制作单位运用浮夸的行销策略,单纯是为了制造话题,而非提供给民众更丰富的认知;观众来欣赏演出不是要理解作品内涵,而只是想赶潮流,获得独一无二的体验。在全球市场化与媒体的推波助澜之下,艺术性的演出难道脱离不了商业操作,注定变成一种具有奇观与感官效果的「事件」(event)?
注:
- 《道》原预计于2018年10月在德国重建柏林围墙,进行世界首演。但这项挑起历史伤疤的举动引来舆论抗议。柏林市政府以「违反公共危险」为由取消演出。请参阅:郑安齐,〈俄国导演的艺术实验 《道》在城中之城展演〉,《PAR表演艺术》杂志310期,2018年10月。
- 如:「你是否受到自己宗教信仰的迫害?」、「你小时候是否遭受过虐待?」、「你是否为了自身利益而利用过自己的朋友?」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