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高中开始作曲的张玹,自剖近期创意的来处,多是肢体、图像,还有自己喜爱的、满溢著画面感的中国古典诗词,他让自己「浸」在这些画面中,感受、体会,最后生成的音符未必是具象的描绘,却化成属于他的特色音声。「对了,我最近还开始尝试画立体的图。」他翻出笔记本中一个类似锥状体,却又不全然是锥状体的插图。奇特的勾勒不禁让人会感到:如果说是什么能让张玹的灵魂不断成长,应该就是从那持续新增的维度中,透进来的视野与灵光。
素净的稿纸上,整齐有致地排列著类似慕夏(Alphonse Mucha)笔下的细致花纹,其上还有「梅派」、「程派」、「尚派」等标示,经过张玹解释,才知道是京剧流派的不同唱腔,字句尾音在他心中的模样。
「我现在的创作常常是从肢体、图像开始。」张玹这样自剖。有趣的是,这个方法并非师承自哪一任老师或哪一个学派,相反地,这其实是他反观自身,向内在探寻后得出的「明白」。
萃取梦境里的声音
二○一四年,他廿五岁,审视自己从八岁开始的作曲路,突然发现过往的作品不是为比赛而写,就是为学业而写,但脱离这些动机、进入职业作曲场域后,他究竟是为何而动笔呢?这个问题不断困扰著他,直到一次在睡眠时遭遇的梦境,才让他有了转机。
在梦里,他梦见自己正在思索「自己是谁」,然后在恍惚之间,有几个非常久远的画面缓缓浮现。第一个画面是他在一、两岁时,推著学步车,车上的小鸭小鸡模型敲动铁片琴键的场景。第二个画面则是关于爷爷打拳的身影,张玹补充说:「爷爷是武术馆的师父,教太极拳和鹤拳,我小时候也会跟著练。」就在这些「梦中梦」里,他仿佛听见了灵感召唤,「我至今都还记得车子移动时,一个动作发出的一个声音。」于是这两个重要的记忆,促使他接连创作出《武僧1》Monk、《武僧2》Monk 2与《扁舟》Bian Zhou等作品,张玹形容这个过程几乎就像是自己的「第二次出生」。
其中《扁舟》可说是这位年轻艺术家近年最有感情的题材之一。「我很喜欢大提琴的某一种scratch sound(一种嘶哑的擦弦声),这个声音如果发得不好,只是scratch,但发得刚好时,那很像是海浪、树林等自然的声响。」张玹在作品一开始,便使用了这个偏好,构成水流荡漾的现场。
铺垫千年间的底色
但在这个声音背后,还有一个更大的底色铺展在他心中。张玹从小就热爱中国古典诗词,他很著迷这些作品蕴含的精练文字与画面感。
在创作《扁舟》时,他找出苏轼的《前赤壁赋》,重新细读其中的文句与气韵;随后,又特别到故宫购得原版大小的《赤壁图》复制画,试图将整个心神投入到千年的历史纵深中。他试著解读这一系列准备:「我当时就在家中地板展开整幅图,然后慢慢看。你说画里的细节后来有写成音乐吗?我觉得其实也没有,主要是让自己浸在那个状态,然后从『那里』开始。」
跟随著《扁舟》出发,二○二○年张玹在客委会委托下,以同样专注的眼光回望自己的生活,完成了首部单簧管五重奏作品《捻土》Niǎn Tǔ。张玹说:「单簧管可以发出很多如风的声音,这让我想起香灰被吹动的瞬间。」过去在拜拜时,他总看见「香」在时间里燃烧殆尽、化作烟尘,这样具象的「捻土焚香」,深刻表现出了人与神明的连结与沟通。作品另一个亮点是他采用了「客家八音」元素,却不让人一听就能发现,张玹笑说,这是因为自己不希望作品有匠气、斧凿过于明显。
人物小档案
自台北建国中学毕业后,即赴美于新英格兰音乐院攻读作曲学位,曾获2018芝加哥市民交响乐团作曲奖、2018纽约Harvestwork驻村艺术家、2018-2019 EtM Exploring the Metropoli 编舞及作曲驻村艺术家。其作上演足迹已遍及全球,地点包括纽约卡内基音乐厅、柏林爱乐厅、东京三多利厅等,亦受到包括日内瓦Archipel、西班牙VIPA等来自欧美亚三地之音乐节邀演。2016年,创立「音元」(Innuan)室内乐集,强调多领域相互激荡的理想,策划出一系列融合演奏、科技、空间策展等具原创性的音乐展演,至今已和纽约多家艺廊与美术馆合作实践。作品也广受国内乐坛欢迎,2020年其单簧管五重奏《捻土》由国家交响乐团团员首演,明年也将为台北市立交响乐团完成小提琴协奏曲《23.5°N, 121°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