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总是由一部分虚构(忧郁客体)所组成的,包围在虽然具体但可能更为空洞的外表。我们都或多或少困在里面,分不清楚真与假,由于无法确定何者为真,何者为假,只得假戏真做,之后就会很容易弄假成真,依此循环。那些困住我们的枷锁,却总吊诡地成为我们得以解脱的唯一钥匙。似乎,真正的「创作经验」里往往包含著如此复杂的关系,以及衍生出的一套行动网络。
洪钧元〈你是哪里人〉于《参差的平行》—2020 台南新艺奖
3/12~4/12 台南北区、安平区、中西区等地艺廊
拍摄时看著银幕的脸,会让我一直想要拍下去,似乎在等待一个什么「契机」。
─洪钧元
洪钧元的创作,以一个叙事为基础,向左右展开。在此之外,又投影了另一个叙事,依此类推,像几张蜘蛛网、几张脸,彼此并存、叠影。
可是,影像后面所要传达的某种意志,那些「溢出」的东西,往往还是首先吸引人的地方。对我而言,阅读洪钧元在的台南甘乐阿舍所展出的《你是哪里人—1981》及《你是哪里人—1990》,乃至于创作者近期补充完成的《你是哪里人—2020》,投影的薄膜上总是有一种化不开的浓郁,令人一时难以解开。而爬满在影像周围的,创作者在经历创伤经验(父母冲突、离异),那些无法停止的幽暗、无形的东西是什么?这两者之间的关系又是什么?再者,什么是「契机」?
忧郁作为一种「观看方式」
面对这个既溢出于影像之外,却又是影像根源的郁感,我尝试先从另一个可能不存在于创作理论里,而是从心理领域里,关于忧郁作为一种「观看方式」的讨论作为起点:
作为一种观看方式,忧郁不只是主体掌握对象与构成概念的一个模式,不只是一个无创造力的模型架子,而是某种我们只能在「主体的符号下」才能谈论的东西。我们只能透过这位孤立的思考者的种种玄思的探索来谈论忧郁。如果忧郁的主体「生产」了忧郁的客体,那么那些客体自身也构成了一个世界,一个玄思对象的领域,而这些对象又回过头来构成了忧郁的观看方式。
——麦克斯.潘斯基(Max Pensky),〈忧郁的辩证:序〉,《忧郁的文化政治》
我认为钧元的创作或许还蛮贴近上述的描述,也就是忧郁首先就是一种长期的内在观看。忧郁需要身分认同,而且是需要破裂(残缺)的身分认同。它不只存在于某个固定的地方,而毋宁说是一种无止尽、无法阻止的内在投影,好像我们每个人体内都内建了一台小投影机一般。在此之前,录像(作品)已经填充于创作者内在的各个角落里,一如潘斯基所说的「忧郁的客体」、「玄思」,内在观看是一种以灵视来维持自己,形成某种「生灵造物」(creaturely)。内在的忧郁客体最终用这样的方式,不断地侵扰那被拖延构成的主体,生命就是这样的对辩之下持续著。
如果我们回到创作,那么这大抵上就是关于忧郁的书写,或者书写的忧郁。虽然无法轻率地说创作者就是忧郁者,但在观看钧元宁静、声量细微,有时近乎长镜头的创作里,忧郁早先以客体的方式蛰伏在生命中,这点应该是确定的。也因此,录像以一种相当明确的,由内翻转出来的东西呈现在我们眼前,我们也因此会觉得有一种轻微的「私闯」感,好像不小心跨进了别人过度深入的世界,为此而感到有点不好意思。但我也觉得,正是在这种创作者直接坦荡地处理自己对于家庭变故的缺憾,我们会容易因此碰触到许许多多属于我们自身记忆中,若合符节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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