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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比赛看民风
(Norman Normal 绘)

国际音乐大赛如奥运,不需要语言解释就人人看得懂,更自带高度关注度。钢琴家阿格丽希、齐玛曼、范克莱本,至近年的李云迪、刘晓禹、任奫灿等均透过大赛一夕成名。有一次,我与2015年柴科夫斯基大赛得主马斯烈夫的老师一同在欧洲音乐节任教时,他就感慨提到:「(马斯烈夫)前一天还是莫斯科音乐院里的一名学生,隔一天突然就成为国际巨星,人要突然适应自己的新身分才是真正的考验。」

我第一次参加国际大赛是在1997年俄国圣彼得堡的第三届国际青少年柴科夫斯基大赛。当初是因为看到第二届小柴冠军郎朗的演奏惊为天人,跃跃欲试,没想到居然得了第三名,也从此展开演奏生涯。当时盛况至今仍觉得不可置信,得奖回台后,不仅众多电视台争相访问,关于我的小书《少年俊杰》也随即出版。1998年3月,14岁的我在国家音乐厅及各地举行第一次大型独奏会巡演,并紧接著于1999年日本滨松钢琴学院比赛获颁第一名。

1978年老柴大赛得主普雷特涅夫曾说:「比赛是必要的恶魔。」任何想要出头的青年音乐家都终将被大赛吸引。这恶魔不仅捉摸不定,有时更不分是非公平;青年音乐家为了讨好恶魔还得研究各地比赛或评审的喜好,不能把持者可能就此抹灭自身的艺术特质。最后,为了呈现最拿手的曲目,许多青年沉溺於单一作品而耽误了真正的成长。

1999年秋天赴德深造同时,也踏上征战各大比赛的路途。16岁的我在南征北讨后心中偷偷给至今仍是国际间最大比赛的四大赛事下了副标:(虽因俄国战争于今受抵制,却不能否认其昔日荣光的)柴科夫斯基大赛——血溅沙场派;华沙萧邦大赛——原汁保守派;伊莉莎白大赛——学院端庄派;范克莱本大赛——头发飞扬派。现在看来当然是童言童语可笑之至,加上近25年间国际潮流变化多端,但却可从中感到各国对音乐的不同品味及其历史民风的影响。

老柴大赛毕竟是冷战下的产物,萧斯塔科维契在当时的音乐屡屡刻画著前苏联人民在高压监控下连哭笑都得心惊胆颤之痛。大赛最后一轮要求决赛者一次弹奏两首大型协奏曲,通常大家最后都选柴一与拉三(编按1)两首超级史诗巨作,除了表现钢琴家的超强能力,若能血溅沙场,音乐中语带哭音,在经历过真正的伤痛丑恶后却还愿意相信美好,绝对能博得俄国大众的喜爱。当时我在俄国普罗科菲夫大赛决赛中连演浦三柴一(编按2),2月圣彼得堡近零下40度的严寒,使得我指甲与指尖的肉分离,弹奏到后来整个琴键上都是血,或许对我后来得到铜牌也有所加分?

而萧邦钢琴大赛则是出了名地讲究最正统的诠释。小品如萧邦马厝卡的惊鸿一撇也能留下永恒;就如捷克作家米兰.昆德拉(Milan Kundera)于他的巨作《不朽》(Immortality)开头中描绘的那抹微笑,虽然只是泳池畔一位中年妇女的回眸道别,智慧纹路与心中青春火花的交错却烙印心中不可抹灭,能把萧邦作品的韵味不加油添醋地弹出来,却又隽永流芳,已是艺术上极高的境界。

伊莉莎白大赛中,女王不时地参与,造就端庄及智慧型演奏的典范;对比来说,只要看历年范克莱本大赛的记录照片,就可发现近乎好莱坞式阐述美国梦的捕捉,要不是爆发力十足血脉贲张头发音乐性地飞起,要不就是全身纠结,如遭受人间至恸至苦。

最近,刚好台湾的全国音乐比赛又要开跑了。一位同事问我:「严老师,全国赛应该就是要弹技巧性的曲子,音乐性的曲子应该无法得分吧?」真是一语道破梦中人,我心中一阵苦笑。长久以来,我想要对抗的,别人早已看破。技巧应该只是服务音乐艺术的工具,但在台湾的比赛却是主体,快与大声,甚至可怕的音色常常获得满堂彩,这样的音乐教育到底会带我们至何处呢?

(编按)

1. 柴科夫斯基第一号钢琴协奏曲与拉赫玛尼诺夫第三号协奏曲。

2. 普罗科菲夫第三号钢琴协奏曲与柴科夫斯基第一号钢琴协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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