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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乃璇(刘璧慈 摄)
特别企画 Feature 街舞,及其所创造的/台湾表演艺术圈的街舞囝 小事制作艺术总监

杨乃璇:尊重,让我们同等精采,创造更宽广的艺术能量

去纽约那一年,她看到女生擦口红很好看,就买了一支,5块美金。看著镜中擦上口红的自己,她很喜欢。回到台湾,她擦了大红唇膏去学校,一上课就被消遣,「妳今天是要去哪?」她耸耸肩说:「我今天就想长得不一样。」

那个「不一样」宛如一根刺,戳著每个人的神经,杨乃璇说,「那段时间在台湾最重要的日常练习,尽管不容易,就是要练习不畏惧他人的眼光。」

在外人眼中,风格与个性都十分鲜明的编舞家与舞者杨乃璇,近年刚发表的作品《Je suis en forme 我的老派,我的派对》,开场就打破舞台的第四面墙,将观众引导到台上,请大家让「身体」先看,感受自然的律动,加入作品的频率。杨乃璇与舞蹈同好于2014年合伙成立的「小事制作」,如今迈入第10年,成员来到16人,及一位舞团正职经理。团员舞风各有所长,半数有街舞背景,是一个团员之间平等经营与互助的「表演艺术合作社」。然而不同舞风混融下来,群舞合作和谐,个人亦保有自我,一字排开个个风格鲜明,拥有自己的模样与性格。

她笑说这应该是外界总是把小事归类「街舞团队」的原因,太有个性又太难定义了。重点并非舞风,而是他们展现出来的态度与性格。作为核心人物的杨乃璇是舞蹈科班出身,总是努力尝试不忘本,也始终没有往所谓的「标准」靠拢,而是竭尽所能地,成为独一无二的自己。

杨乃璇(刘璧慈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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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一件简单的T恤,都要充满态度

随著音乐起舞,是杨乃璇跳舞的开关,也是编舞的创作起点。2013年她入选新人新视野的作品《小提包》,融合了现代舞与街舞,也混搭舞蹈与戏剧,但她强调,「并不是我选择街舞,只是刚好遇上街舞舞者。」她直言成熟的舞者不管擅长什么舞风,只要心理与技术都成熟,彼此的合作就能自然而然地融合、带来艺术的火花。如此有机的过程,也是后来小事制作总能与他人跨界合作迸出惊喜的主因。

「能够激起我想跳舞的欲望,多半不是那么古典,建立在由身体律动堆叠的动能,比较能连结到我身上的开关,科班训练中比较少讨论这样的身体美学。」即便到现在,她习惯的编舞方式依旧是从音乐开始想像,音乐不只是启动身体的开关,也能产生对空间与氛围的建立,更像是某种指引,引导她的思绪跟著身体律动前往远方。而被音乐触动的跳舞本能和欲望,也与街舞的底蕴不谋而合。

2015年,杨乃璇与小事团员在华山新生桥下发起《周一学校》,不用报名、全程免费,没有镜子、更没有额外的批评指教,各式舞风的老师被请来,用最轻松自然的方式教课,参加者自由加入学习。他们来自四面八方、各种年龄层,共通点都只是:好想跳舞。《周一学校》一办9年,她看著高中的小男生一路跳到大学毕业,也看著自己的另一半从上班族跳到可以随时听到音乐就起舞。「从前作品是为编舞家而活,舞者的衣著、妆容甚至个人身体特色,都相较之下没有那么鲜明。在认识街舞文化的过程中,舞者普遍乐于从舞蹈风格中形塑自己的特色,并且拥抱个人特质。」在周一学校这样自由的场域跳舞,让每个参加者都保有自己的风格,也能不受批判地成为自己喜欢的样子。

此外,街舞文化中,由于人人都被鼓励可以battle,同时也要能透过这样的比赛方式来展现自己的能力、并持续向他人学习,「因此即便是一件简单的T恤,都要充满态度。」她解释,街舞的竞赛从穿著、音乐到编舞的选择是环环相扣,层层堆起舞者的特色,与其意图展现的自我价值。相较于她自己在台湾求学的经验,由于建立舞蹈的基础和观念有著本质上的不同,街舞舞者反倒比较能活出自我,也多能独立在世界各地闯出一片天,这是她最欣赏街头文化的部分。

因此,她也非常重视小事制作的品牌团队精神。从形象照到演出服装,到她自己始终坚持因应各种场合不同的装扮,她相信从穿著设计到身体展现的模样,都代表著她的生活美感,也期望是团队对外的态度,这是她们从街舞文化中学习到,并认真落实到日常生活的重要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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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乃璇(刘璧慈 摄)

对等认识彼此的文化,才能谦虚地开启艺术交流

去年初杨乃璇前往巴黎西帖国际艺术村驻村,第一天就秉持著「艺术外交」的精神,和隔壁的缅甸艺术家成为朋友,也借此牵线认识法国街舞圈的友人。经过长时间观察两地街舞发展,她直言法国的街舞与当代舞蹈一开始也是泾渭分明,但得利于法国地理位置、人种与音乐类型的多元,再加上今年巴黎奥运首度纳入霹雳舞项目的额外加成,造就他们如今丰富的融合与发展。相形之下,地理环境、种族文化与人口基数都不同的台湾,街舞的发展不但没有落后,更相较于被动等待补助的艺术工作者更能自力更生,许多舞者甚至自筹款项,藉著比赛勇闯世界各地,视野看得更远。「人们以为街舞是因为霹雳舞纳入奥运而被重视,事实上他们早就发展蓬勃。」杨乃璇一再强调,人们需要对街舞文化的脉络有所理解,并给予更多的尊重。

「我们在学习对方的文化的时候,也都在挪用一些事情,并在这个过程中慢慢找到自己的步调跟节奏。」除了一直以来的友好与合作,小事制作的2024年度制作《乐园》也将与街舞职业团队「IP LOCKERS」合作,由视觉艺术家庄哲玮将荷兰画家波希(Jheronimus Bosch)画作中的动植物与人的奇异形象和圣经典故,透过关键字生成 AI 图画,延伸至演出服装当中;副团长林素莲编舞,两团舞者合作演出。透过一次次的沟通与合作,杨乃璇更加深刻地感受到,跨界是文化与文化之间对等的相识,也是两组成熟舞者的艺术相遇。彼此因为喜欢而合作,也因为尊重而谦虚,创作在如此有机的接触与碰撞下,才能开启好的艺术交流。

好玩的事情,先做了再说

作为编舞家与舞者,杨乃璇一直有著接纳一切舞风的自由,努力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也做著自己觉得好玩的事情。「重点就是好玩!」她在某一刻认清,只要是觉得好玩的事,通常就会做得好。「因为只要不好玩,就会开始想要收多少钱、花多少时间工作,开始计较付出。但好玩的事情,就是先做了再说。」

同样的概念延伸至舞团,小事团员也多是为著同样意念而聚拢,好玩给了他们动力,产生使命感,也才能在前期撑著如此无政府状态的营运走到今天。从2020年开始每年承接超过30个委托案、40多场自主发起的行动与主题工作坊,才刚结束当代艺博的跨界DJ演出,今年8月又要代表巴黎文化奥运台湾馆表演,年度制作《乐园》也正如火如荼。「我把好玩的事情视为一种投资,成本是宝贵的时间,换来下一趟好玩的旅程。尽管最想做的事情都不赚钱,但这些经验会带著你到下一个地方,那里就有无限的可能,再经由不断地检讨、调整与修正,才能一步步组织化。」

杨乃璇在巴黎观察到,如今街舞达到一定水准的舞者,通常会开始参与剧场型的创作,混融不同的当代元素与跨界合作最加分,同时也精进自己的舞台表演,「这是现在20到35岁这一代舞者的现况,也是挑战。」当舞风的融合成为显学,擅长多元舞风就是当代舞者的生存秘诀;若想要更加突出,拥有可辨识的个人风格与态度,扎实的舞蹈根基就成为关键。她自始自终不觉得舞风是谁衬托了谁,而是在相遇与认识彼此的文化中相互学习,一起为了好玩的事情投注心力,藉著舞蹈这项共通语言,创造更宽广的艺术能量,一起前往更远的地方。

对杨乃璇来说,街舞的「街」,是她从小生活的中山区条通。(刘璧慈 摄)

杨乃璇

小事制作艺术总监。水瓶座。近期重要个人创作《Je suis en forme》,首演于台中国家歌剧院,2023年于德国 Darmstadt 剧院进行短篇演出,同年于云门剧场再现。她与团队小事制作持续和不同类型艺术家合作,2024年8月即将带领舞团成员代表台湾参与巴黎文化奥运。

本篇文章开放阅览时间为 2024/08/14 ~ 2024/1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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