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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定命运的,其实无关乎家里的排行
(蔡耀征 摄)

真:我一阵子会开玩笑讲说,我下辈子不要当长子了。

其实这件事情,你小时候不会去想,直到你人生进入到下一个阶段以后,才后知后觉地认为长子的成长过程,真的很不容易。不只是身分,也因为他跟你的性格整个连结在一起。

就像你知道的,我们家有5个小孩,小时候我爸妈都在工作,妈妈出门前随口就会说:「今天会晚回家喔,傍晚你要先起火。」意思就是我要先烧炭,先热锅,大灶热起,这样妈妈回家才可以赶快煮饭煮菜。都是这样的,我很自然就要扛起来这件事情。底下的弟妹都小,我跟大弟一人得照顾一个,但无论是谁犯错,我都得一起挨骂——妈妈会觉得我没有把大家照顾好。至于我好像也没有抗拒,很本能地觉得,我就是哥哥,理当如此。

一直到长大以后,我算是家里⋯⋯生活得较为「正常」的人吧?我不会说出色,就是平稳,正常,因此父母也最依赖我们。有些事情是真的蛮荒谬的,例如有一次,我爸打了电话过来,说他向庙里捐了两个龙柱,有刻了我的名字,所以要我付钱(笑)。就是这样,所以整个家族不管谁出了事,所有人的眼睛一定转向我。说得好听一点,这叫做负责,但我认为自己不是因为负责任才去做,而是——若不这样做,总觉得会对不起谁。

谦:其实我认为,真的影响你成为你的,不是因为排行的关系,更多是因为你的个性。不然你看,很多家族的大哥也不会主动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啊。倒是,我比较相信「占位」这种事情——在一个家族中,若有一个人「占」了最负责任的那个位置,那好像就会有另一个人往反向进行。不过,这种事情当然也没有真正的平衡存在啦,总之,我认为跟排行没有绝对关系。

真:这倒是,某些人的性格天生不适合当长子。这种现象,古往今来也看得太多了。像是企业接班也总是想要给长子,而无视工作能力极强的次子。

谦:传统社会真的对长子有太多不公平的期待了。至于当代社会对于独生子,好像仍旧也怀有一些刻板印象。像是我从小到大最常被问到的问题就是:「小时候会不会很无聊?」但身为独生子的我,真的从来没有觉得这是问题,因为我非常喜欢独处。再说,你记得我们小时候住的社区吧?在台北安坑山上,到处都是年纪相仿的小孩,敲个门就一群人跑出来玩。

扰攘的周末风景,都已成昨日光景

真:那时候真的是有够吵,礼拜天大人都还在睡觉,外面就听到「黑白黑白我胜利、七七乳加巧克力⋯⋯」。不过那真的是很好的一段时光,一条巷子敞开大门,时间到了就去敲别人家的门出来玩。我记得有次我很感动,某个周日对面邻居来敲门,要我把巷子的车子移开,所有人的车子都是——净空马路,让小朋友们尽情冲刺。现在很难看到这种光景了。

谦:所以独生子这件事情,从来没有成为我的困扰。另一方面也是从小家族内斗的事情听得好多,实在是太多了。人一多就难免出现比较、竞争关系。大概是因为这样,我很小的时候就庆幸只有我一个,家里只有我一个,好也是我坏也是我,这样很简单,若不够好我只要反省我自己就可以了。同时,我好像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能相对以客观的情绪感受这个世界。但这并不意味我没有感受,只是感受未必都需要轰轰烈烈地释出吧?

真:我少数真的会担心的时刻,就是现在年纪大,也会想著如果我跟你妈妈都生病,你只有一个人,会不会很辛苦?所以后来才去买看护险。否则从前的确完全不认为只生一个的家庭有什么问题。倒是,现在看你生两个,我心里只有佩服。照顾一个就够累了,你们真的很了不起!

谦:我也的确是从我两个孩子身上,观察到很多我过去没有发现的。比方说,对于大儿子来说,弟弟的到来必然使他的人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举个例子,他上厕所开始坚持要关门,说不想被弟弟看见——哇,这让我震撼不小,原来手足的出现,连带产生的就是对于「领域」的镇守。看著他们,会让我觉得有很多人性本能的东西被回想起来。

真:两个孩子在一起,也会看出性格上的差异。像是老二吃饭就规规矩矩,老大吃饭起来像是在打仗一样。

偏心乃人之常情,但常情该如何释放?

谦:他的嘴巴是拿来讲话的,不是吃饭的。所以你说嘛,两个个性这么不一样的放在一起,为人父母有可能不偏心吗?一起做事的时候,总是有人做得比较好,而你必然会喜欢比较好的那个。我跟其他人也讨论过,公平这种事情是不存在的,即便如此,这样偏心的意识也应该所在我们父母的内心,而没有必要把它强化、翻出来让孩子知道。我们喜欢这个吃饭吃得比较快、喜欢那个比较听话懂事,心里一阵喜悦,好像倾倒向哪一方,都是人之常情,但这样的情感好好收著,我认为也是我们为人父母的功课。

真:人家都说写剧本像是生孩子,我对剧本中的孩子(角色)倒是没有偏心过。从来没有因为特别怜惜一个角色,所以多写他一点。倒是有件事情会影响我比较多,就是在写本以前,就知道演员是谁。最早是写《老莫的第二个春天》,制作方跟我说确定男主角由孙越饰演。演员一但确定,我笔下的台词就会希望尽可能符合演员的说话方式。

其实,《人间条件四—一样的月光》也是如此,我当时脑袋里面想著的就是黄韵玲、林美秀两个人,我们合作过很多次,若两人再次一起走上台会怎么样?一对姐妹的画面就浮现出来了。写的时候说会不会偏袒任何一方?倒是完全没有这个问题。对我来说,演员的形象的确能够带著角色走得更深更远,创造出属于这个故事的调性。在那出戏中,我最想表现的就是「得到最多资源的人,是否成为掠夺最多的人」。

我印象很深写下的一句台词是,姊姊对著海外归国、看似一帆风顺的妹妹说:「现在你有房子,还当组长,有信任你的主管,底下有可以指挥的人……还有一个会拉小提琴的男人可以陪你睡觉,可以弄到你哇哇叫…啊我有什么?」对我来说,这种恐怖的呐喊,经常出现在台湾社会的家庭之中。因为家里最优秀的那个孩子,的确需要其他人很多的成全,拥有一切的资源,最后就忘了自己怎么走到这一步。

谦:这个论点,归根究柢,还是可以回到我们最开始说的:与人的性格有关。以我为例,作为独生子,我的确也是拥有你们所给予的很多资源的人,但不是每个拥有资源的人都会变得不可一世。我想,自卑或许是我性格中的原厂设定之一,我一直都觉得自己哪部分的能力再好,肯定都有人比我更好,很少会觉得自己超强的。无论有没有手足,无论是长子或者是独生子,人的性格还是决定了很多事情——甚或是大部分的事情。若从这个部分来理解,也许我们就不会把多数的悲剧推托给命运,而能够回到自己身上,深深的自省。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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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文章开放阅览时间为 2025/05/26 ~ 2025/0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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