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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健康很难,善恶的分野却又更难
(蔡耀征 摄)

真:我最近有个感觉,有时候,光是日子要过得健康平安就很难了。

我常觉得,只要有事马上跑去看病,会麻烦到很多人。前阵子比较严重一点,到南部拍广告,拍到一半实在很不舒服,结束以后,在床上躺了一阵子,还是没有觉得比较好。我太太很机警,拿血氧机给我量,一般正常浓度是95%到100%之间嘛,结果我掉到80几,发现以后第一时间就是送急诊,接著就连住了9天,因为白血球降不下来,想下床走路,还会被护理师劝退,说:「你走路歪歪的,没有发现吗?」

谦:对嘛,所以很多时候不想麻烦人的结果,好像都会麻烦到更多人(笑)。

不过我前阵子也是,去日本滑雪,结果摔一个手臂骨头移位……可是,话说回来,每次遇到这种意外状况——特别是旅行当下发生的那刻,我都觉得这是一个将所有事情归零、重新思考的一个契机。因为生活中本来就会有很多杂念,但在事件发生、痛苦降临的那一刻,就只剩下一个目标:「想办法好起来。」

真:我住院第一天也是,打电话给剧团总经理,跟他说这几天的活动全部都要取消。没办法做其他决定了,交代完以后只能相信身边的人,自己安心休息。

谦:在意外发生的瞬间,我个人也会倾向全然相信周边的一切。一来,你的身体不容许有其他的选择,二来,可能也是一种反射动作吧。如果世间上真的有所谓善恶之分,在那一刻我好像也无法分辨,只能让一切自然地发生。

真:这样讲起来,我觉得生活中多数时候好像都是如此。生存本来就最重要的,善恶都是后话。成长过程中,我们也看过太多经验,或是作品里也都谈过——溺水的时候,不管旁边是谁,就算是按著别人的头或肩膀,也想赶快爬起来吸一口气。

你说的善恶,大概更像是一种事后诸葛吧?人要平平安安以后,才能够反省我们做过的事情是否正确。但善恶这种东西,真的能具体去定义吗?比方说,我自己有个坏习惯,很多人都跟我说过:「你不要什么事情都答应。」但我这人就是这样,虽然答应一个邀约,我会觉得很麻烦,但若拒绝了,其后引发的罪恶感会让我觉得更有负担。这样的性格可能也称不上「善」吧?

我们是个善良的人吗?

谦:如果要谈「善」的话,我也不会说自己是个善良的人,可能是因为我对善的定义很高吧?总觉得那应该是一种更加无私的爱。但我不是,在真正紧要关头的时候,我还是会先把身边最亲近的人摆在前面。

真:这点跟我相反,我常觉得离我最近的人其实真正倒霉,因为我「对别人比较好」,会先答应别人的事情,到头来好像都没为身边的人做些什么。总觉得都是那么亲近的人,可以慢慢来、慢慢想吧?不过最后就落得什么都没做。这样一路推算下来,其实我对自己最不好。

说到底,善恶的概念,多数可能还是会出现在宗教的场域里,用来谈论所谓因果轮回。但是到我这个年纪,常常觉得生命本身就是一个循环,因果之间没有那么准确的关系,毕竟这一生也看过太多极恶之人,享有偌大权利,还是活到八、九十岁啊。当然,他们的惩罚可能是更内在的,例如罪恶感啦,背负的记忆啦……这我们无法看见。所以,善恶的分野在哪里?因果的标准又在哪里?我觉得这是很模糊的。

谦:对我来说,与其说因果,不如说生命中自有一个「常数」吧?的确偶尔也会觉得某阵子过得蛮顺利,接下来就开始跌宕。但顺顺、逆逆的运行,才是我所认为的生活。

真:不过,我也认同宗教上所规范的因果界定,有其必要。记得几年前有一个影展我到法国,同行人说他周末固定要上教堂,就邀我一起去。他说他们每周固定会去教堂,一是能为自己找到一个忏悔的机会,反省这礼拜做了哪些事情,二来是建立继续生活的信心。我觉得这也蛮好的,每周固定过去吓自己一跳(笑),明白什么能做而什么不。

谦:这几年整理自己的心境,会发现我并不是没有宗教信仰,比较像是——泛神论吗?就是我相信一切都是有灵、有神的,我相信每一个信仰都是有所本的,这也是因为我明白人的渺小,并且相信——或者说是期待,期待在我们这个三次元的世界结束任务以后,「祂们」会给我们此生一个评比。

但我是否会因为这个样子,就时时警惕自己「向善」?更多时候,我觉得「尊重」比善的意志来得重要。

同理以后,看懂善恶背后的人心

真:对,像是我阿公。以前我们到山上种蕃薯,如果要上厕所,我阿公都教我们,要在心里面默念一声:「拍谢,我欲放尿啰」才可以。就想做是万物之间,不是只有我们肉眼看得到的「灵」存在而已,这不是说迷信,单纯就是一种尊重。所以一直到现在,晚上小狗若乱大便,我扫完以后会倒在树下,即便没有人,我也会倒之前先念个几句,那已经训练成一种自然而然的习惯反应了。

谦:我现在跟我儿子讲话,也不是用善恶的概念去思考,除了尊重以外,我可能会更想先让他知道「同理」的能力。

比方说——他是牡羊座的,个性很急,如果遇到没有红绿灯的路口,我想说让车子先过,他就会好生气,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不能先跑过去?那时候我只能试著解释:有时候我们在路口等一下,这种看起来比较慢的行为,也许会让我们更快抵达前方。「让别人快,反而不会慢下自己」的想法,也很需要同理的能力。

真:如果把同理推到极致,其实整个人也会变得比较平静一点。我以前小时候,去逛夜市,常常就会有人故意来撞你,好像存心要惹你一样。你知道自己个子小,就算气不过,还是只能忍著。不过长大以后,慢慢去思考至些事情,就会明白——那人为什么要刻意做这种事情?也许是因为在他的环境里,自己从来没有当过老大吧。因此,区区只是在夜市里撞一个人,让某个人害怕,也能够满足一点点他内在的虚荣心。这样想起来,我反而也没什么好气了。

生活中有很多这样的例子,到最后好像会发现,真正倾斜的不是人心,而是这个社会,社会存在著很多不平等,才会让人想要起而反抗,但是人的本质从不因善或恶而被区隔开来。

谦:我觉得《押解—菜鸟警察vs.老扒手》(后简称《押解》)也是这么回事欸。剧中的扒手,固然是个窃贼,但他为什么要去偷去逃?我觉得这才是整个作品里最让我挂念的。懂戏的人大概都晓得,明白人心以后我们对于善恶之间的分野,就无法再那么纯粹、那么绝对。那更像是光影一样的存在,两者互相依存。

至于,为什么往往要长大以后才能明白这件事情,可能就是现在的我们,还是习惯用一种「相对简单」的方式去教孩子吧?做好事有好报,坏事则反之——这当然比较好懂啊。如果全体人类的教育水平持续往前进的话,或许我们更早就能够明白,善恶之间,其实是一个很困难的哲学思辨。如此一来,成长所带来的新的冲击与疼痛,或许就会少一点了吧?

真:既然说到这个,我认为《押解》这个戏,带小孩来看应该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因为他结构非常单纯——就是讲述一个扒手被警察带到列车上的一趟押解之旅。虽说如此,整个作品里关于善恶的标签却又会一直翻转。我就举个例子:现在也有那种正义魔人嘛,《押解》这个戏就在此辆车厢中,浓缩的一个小型社会,那么当然也会有所谓的「正义之士」。有的人没搞清楚状况,就质问警察怎么没便当给犯人吃,有的人则比警察还要激动、害怕犯人逃狱,追著他一路骂。

一开始,我们好像能从《押解》看到一个很明显的标签——扒手是恶,而警方为善,但随著上车的人愈来愈多,善恶的概念就在此间混淆,不断地流动。这样的流动,不才是我们日常生活的状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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