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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做了个梦,梦中又绕回老家双溪大年。我沿著从吉隆坡北上的南北大道走,疾步如飞,沿途经过岩石山岭环绕的地带,就知道路程过了一半,怡保到了,曾是主要生产锡矿的地方,早年有华人移工从广东、广西过来讨生活,客家人居多。小时候对怡保的印象,是有很多神秘的山洞庙宇,佛像在钟乳石的奇观间耸立,洞穴有风,吹拂著信仰的闪闪微光。我继续快步大走,到了可以拐弯到槟威大桥的路段,两侧皆是国际电子工厂,大桥两端覆盖著半导体产业地区,有「东方矽谷」之称的科技园区。老家有很多老朋友都在大桥另一端,槟岛的电子工厂上班。为了避免上下班的塞车时间,每天会提早两小时出发,开不到1小时的车程,到了公司,然后再晚两个小时下班回家,因为准时下班,也会在路程中塞车两小时,倒不如坐在冷气房,让时间渡过。
我继续往北走,脚程加速,仿若蜻蜓点水般,脚尖轻轻一踩就往前,终于来到双溪大年的南边出口,我顺著熟悉的方向前进,经过了峇甲亚兰工业区,兴盛的当年,曾经一度为地方的人们带来许多憧憬,相信这个乡镇即将跨越现代的门槛,摇身一变成都市。老朋友们毕业后原本都在这里上班,几年后却发现国际电子厂纷纷往竞争力更强的槟岛迁移,他们毫不犹豫跟了过去,我问过他们:「在这里工作不是更方便吗?靠近家,上下班都省时间。」他们笑笑:「一样的工作,一样的责任,薪水却有两倍差异,怎么不跑呢?为什么不跑呢?」我望向灰扑扑的工业区,不见往日光鲜璀璨,我明白,命运早就挥手往他方。
经过了大街的两排双层店屋,我来到了十字路口,不远处就是双溪大年的地标性建筑,12米高的时钟楼,是当年华人商家林连登资助,以纪念英国国王佐治五世在1910年至1936年的统治。据闻时钟楼下方曾有中英文铜牌,但在好几年前被偷走。我转向火车站走去,过去有条平交道,隔开了新街场和老街场,大街和二街等组成了繁华的新街场和市中心,我老家就在老街场。后来因为塞车问题日趋严峻,市政府在平交道上方盖了人行天桥,地面路段不再开放车辆通行,老街场和新街场无法直线往返,得从左右两侧拐弯再拐弯再拐弯才能抵达。有这么风水一说,原本如日中天的市镇自此掉头转向,新街场人流渐少,反倒是老街场热闹起来。而人行天桥因为盖得相当曲折,有不少死角,反倒让抢匪有机可乘,在那里待著当拦路虎。
我越过铁路,同时间看见六年级的自己骑著脚踏车从老街场跨到新街场,那是某种童年的成长仪式,可以自己上大街,表示自己长大了。我看著自己远远远去的背影,年少不知愁滋味,要知道,就不愁了。
这时候你打了个岔,这不是梦吗?怎么听起来像记忆。是啊!记忆不过是一种梦的形式。在乎的事情,总是虚虚实实兜在一起。
我走在老街场的街道上,一时迷失了方向,不过简简单单的一条路,家在哪呢?我彳亍复返,747、301、108、632、108,长途跋涉来到这里,找不到家了,该怎么回去?过世多年的爸爸从另一头走来,「跟我回家一趟。」「喔。」我们在空置的家中整理,爸爸带著我,细心检查一遍,到了厨房的后门,爸爸用把钢质锁头扣上,却不上锁。我不解,「为什么?」「要让没办法的人有路可走。」爸爸往外,我急忙跟上,爸爸说,「如果我们对人的处境有更多理解……」我又回到了老街场这条街上,平交道「当当当」响起,梦快醒了,怀里揣著爸爸的叮咛:「走到哪,跑去哪,都好,只要记住,对人宽厚,做人处事要留余地。」我迈步行走,这次,不赶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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