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舞蹈總是企圖描繪出當代人類的處境;二十世紀末人和機器相互操縱、包圍的景像,在Synergy with Synergy中有了最深刻華麗的詮釋。
幕一開啓,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赤裸裸的舞台,堆高機、起重機及吊高的解體汽車、滑輪裝置、錯置的鋼架,暗示了一個現代的、機器社會的冷硬氛圍;舞者堅實的肌肉與四位打擊樂者蓄勢待發的手臂,預吿著這支舞的冷、銳、力與速度感,一個工業社會中人與機器平行、合作、對立的龐大背景。
台北劇場這一季鼓聲隆隆,去年十月的日本神鼓童是質樸原始的力之美、十一月朱宗慶打擊樂團與陳揚合作的音樂劇場,是一場華麗幽默的音響童話,這個月來自澳洲的雪梨舞團以及澳洲著名的打擊樂團Synergy所合作Synergy with Synergy,則帶來都市叢林中銀光燐燐的打擊樂與肌肉交織的線條。
雪梨舞團及Synergy打擊樂團都是澳洲目前頂尖的現代藝術表演團體,這兩個團體的結合令人很自然的聯想到台灣雲門舞集與朱宗慶打擊樂團曾有的合作,事實上,這兩個團體在澳洲,也有類似於雲門與朱宗慶樂團在本土文化上的代表性地位。雪梨舞團藝術總監葛瑞姆.墨菲被認爲是澳洲近代編舞家中的代表人物,他自一九七六年開始領導的雪梨舞團,便以開發本土編舞家、作曲家爲主要方向,努力突破歐洲編舞家在澳洲的空降領導地位。
兩種混合,力量再生
Synergy with Synergy是兩團在前年底合作推出的作品,首演便在澳洲造成轟動。墨菲是這個合作計畫的主導人物,與打擊樂合作是墨菲很早就有的想法,但Synergy這個名字給了他另一種靈感。Synergy這個字本身即有「兩種混合,力量再生」的意義,舞團與打擊樂團的結合是爲了另一種力量再生的藝術型式;同時Synergy又是「雪梨」(Sydney)與「力量」(energy) 二字的混合,是藝術家從自己的土地上汲取的創作力量。
墨菲形容Synergy with Synergy是一個「音樂、肢體與機器的協奏曲(a con-certo for music, muscle and machine)」。舞台場景在幕一開啓時,便提示了這三個元素在整晚演出中的不分主從。舞可設計師Brian Thomson把劇院舞台全部掏空,呈現一個沒有佈幕,景深加長的坦蕩空間,在這個空間裡,放進了起重機、升降機、滑輪以及鋼架。
舞者成了打擊樂者的流動樂器
這些工廠裝置順理成章地解決了四個打擊樂者游動的表演區,齒輪轉動的聲音與機器被撞擊的巨響,都是打擊樂音響家族的一部分。他不但巧妙地把樂器與機器結合在一起,在層疊的裝置架構裡,也呈現了人操縱機器,同時也被機器包圍的景觀。
事實上,這個重重相疊、環環相扣的意象正是墨菲的創作動機。打擊樂的動人處往往在節奏、音響與生理感官所產生的互動上。鼓槌與鼓面的接觸,身體與鼓的呼應,音響與脈搏的共鳴,擊樂節奏與身體節奏的對應,擊樂者與舞者的默契,墨菲在一篇訪問中表示,這些環節間都是一個「施」與「受」的對應關係,而人與環境間的關係也正是如此。
墨菲認爲打擊樂者、舞者,及機器,事實上都是具有共通性的個體。他們都有力度,都有聲響、節奏,都有動作,都有操縱與被操縱的能力。在該舞中墨菲便安排了許多三者角色互換的片段,例如在舞一開始時,四名舞者從樂池緩慢上升,手持打擊棒擊打安全布幕做爲節奏,他們同時是舞者,也是打擊樂者;在另一片段中,也可見穿著金屬服裝的舞者,一邊跳著踢踏舞,一邊也是打擊樂者「有生命的」流動樂器。三個元素交織成這支作品,事實上也交織著現代人所生存的機械社會。
Synergy with Synergy的音樂一共分爲八段,中間有六段樂舞合作的串場,作曲家包括美國的約翰.凱吉、伊略特.卡特,以及澳洲本土作曲家羅斯.艾德華、伊茨凡.馬它.奈吉爾、韋斯特.萊克以及該團總監麥可.阿斯吉爾的作品,許多作品中用到了東方樂器如鑼、木魚、響螺、日本鼓、鐃鈸、木頭、牛鈴,這些古老的聲響,錯落在這個高度機械化的場景裡,會造成什麼樣的感應效果?是否當人與環境都達到「施」與「受」的平衡點上時,在這個機械叢林裡頭,儘管少了了抒情,少了婉約,依然能放射出原始純一的力量,直撞心靈。
特約撰述|盧健英
澳洲編舞家葛瑞姆.墨菲(Graeme Murphy)
澳洲文化一直到今日還保留著濃厚的母國(英國)文化遺緒,以及對歐洲文化的崇拜。葛瑞姆.墨菲所領導的雪梨舞團,不管是在紐約市之文化中心,倫敦「薩德勒之井」劇院,「柯芬園」劇院等重要城市所獲得的喝采及掌聲,都被稱爲是「澳洲之光」。
墨菲早年爲澳洲芭蕾舞團的舞者,在拿到獎學金之後赴美習舞,然後進入英國「薩德勒之井」舞團,在有了兩年在歐洲巡迴演出的經歷後,他於一九七五年回到澳洲,做了一陣子自由編舞家,再進入澳洲芭蕾舞團擔任駐團編舞家。一九七六年,他被指任爲雪梨舞團的藝術總監,在搭檔珍妮特.韋儂(Janet Vernon)的協助下,致力於開發本土性的舞蹈作品。墨菲上任時便表明他的領導政策將是帶動澳洲本土作曲家、音樂家、編舞家、燈光、舞台等藝術人才的相互合作。
這個宣言恰與雲門舞集當年在臺灣發起的「藝術總動員」有異曲同工之妙,墨菲也確實帶動了澳洲本土藝術家的合作。他於一九八六年策劃的製作Nearly Loved,有文學、設計、電影、音樂家的參與,一九九○年的《莎士比亞舞蹈》Shakespearen Dances則邀請了六位本土編舞家及舞台設計師共同合作,在澳洲當代藝術的創新上,墨菲是備受肯定的觸媒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