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主流、非官方、不與商業結合的「身體氣象館」已經連續四年為國內的表演活動輸入、輸出了好幾類台灣少見的節目。去年「當東方遇見西方時」的活動之後,「氣象館」的負責人表明了繼續「非主流」脚步的反省與回想。
前衛藝術需要「有關單位」審査嗎?
一九九四年一月,「身體氣象館」邀請的美國「骨迷宮」表演團體,因裸體而被敎育部禁止在主辦單位原先租好的幼獅文藝中心演出;敎育部禁止的理由是,該項演出沒有申請准演証。做為主辦單位的「身體氣象館」則堅持非商業性藝術團體不需要拿什麼准演証,否則審査制度將會箝制其自由的藝術創作。
事件發生的當時,爭論不斷,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隔了一年之後,敎育部主其事者文敎處業務科長黃明芳又在報端發表:「敎育部審査國外團體是有必要的,否則如何過濾『人妖』等不法團體。」(1995.5.20.中國時報「藝術週報」.黃秀錦《先檢體香再談演出》)言下之意,指審査過關的都是合法團體,而不經過「有關單位」審査的,則都有「人妖」團體之嫌。
因此,「審査」就容易變成了由官方掌握的一種用極其簡單的二分法來判斷什麼藝術是「合法」或「不法」的手段。
非商業性的、非主流的,以及小衆化的前衛藝術需要「有關單位」審査嗎?
繼續「非主流」的脚步
今年台北縣立文化中心舉辦「新寶島藝術祭」,其負責人簡明輝希望「身體氣象館」企劃其中一項表演活動。這是代表官方的單位首次對一向標榜非商業性的、非主流的,以及小衆化的前衛藝術,提出共同合作的願望。
這個活動分為兩部分,一個是表演部分,由荷蘭的安妮卡(ANNEKE BARGE)及日本的霜田誠二構成;另一個工作坊部分,則由安妮卡及日本「山海塾」舞踏手竹內晶主持。安卡及霜田誠二都曾於一九九二年來台參加由「身體氣象館」主辦的「身體與歷史表演藝術祭」,分別在台北的「誠品書店」及高雄的「串門學苑」做過裸體表演。今年再度邀請他(她)們來台演出,是想要突破前年「骨迷宮」被判決不得在官方場地做裸體表演的制限,並且完全不去向敎育部申請任何准演証,以顚覆「有關單位」至今仍不願埋葬已不合乎時宜的戒嚴法令。
後來荷蘭的安妮卡因臨時決定去北京世婦會參加表演活動,與台灣的演出撞期,故而取消台灣之行;因此活動的焦點就落在霜田誠二的身上。他到底是一位經驗豐富的身體表演藝術家,從記者招待會上當場裸體演出最新作品:MY COUNTRY的一個片斷,卽令全場觀賞者震懾住男體裸現的極限張力。到正式演出時,與觀衆娓娓對談他的藝術觀念,他確實展現了台灣以表演為職志的人所値得學習的深廣度。
台灣需要更多元化的藝術
另外一個主持身體工作坊的「山海塾」舞踏手竹內晶,也是極其難得的在百忙之中抽空來台灣做日本舞踏的身體訓練。當前台灣的劇場表演者,在把劇場視為是政治場所的意識型態表現正逐漸稀釋之時,對於如何建構一套有效的表演美學體系卻顯得徬徨無主;這是因為一方面學院派所傳授的那一套美國式戲劇敎育,已無力詮釋以非中心化的前衛美學對主流劇場顚覆為文化策略的無國界美學。另一方面長年戒嚴,台灣只對美國藝術敎育做出縱的移植,卻對日本或歐洲,甚而東歐社會主義的藝術敎育完全缺乏橫向的介紹,造成了今日台灣戲劇敎育的單面向。
幸好解嚴後的小劇場運動(包含了美術界的「觀念表演藝術」)的興起,及日本舞踏等外來表演藝術的引進,台灣的裸體藝術開始出現苗頭;學院派在抵擋不住新世代對於多元化藝術形式的熱情擁戴之下,也不得不開始打開一扇門戶,研究日本舞踏的歷史或台灣小劇場運動歷史。
政治解嚴,身體、心理更要解嚴
戒嚴令雖由國家下達命令發佈的,但實施了三十九年的戒嚴令之後,一旦要解除,卻不是由國家下達一個命令就可以解散的。因為它已經深入我們的身體裡面,蜷伏其間長達三十九年。
從前年「骨迷宮」的禁演風波看來,戒嚴令不只有形地客觀存在着。(譬如:官方堅持的審査權),它更是無形地宰制着意識型態,譬如:官方表演場地不得出現裸體表演,以防敗壞善良風俗。這次霜田誠二的裸體表演,得以突破官方的審査制度,而公然在官方的場地坦蕩蕩地演出,其意義是非比尋常。
所以,我必須要感謝在節目單上列名的「主辦單位」,包括:文建會、省政府敎育廳、台北縣政府等,是你們保證了台灣的藝術工作者能夠在一個無障礙的文化空間充分享受「表達的自由」!
文字|王墨林 「身體氣象館」負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