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國內基督敎、天主敎,甚至佛敎界都陸續跨足表演藝術的領域,形成多個不同風格與性質的團體;有的是因爲信仰相同,並堅持藝術專業素養而成立,有些則秉著本身所賦予的才華,矢志藉由表演藝術將信仰的眞理傳揚出去,雖然這些團體的經營模式與理念各有不同,但信仰絕對是他們所以聚集的一個重要因素。
宗敎與藝術的關係實不可分,相互援引運用的實例,比比皆是。遠古部落時期,祭祀與酬神就少不了舞蹈與裝扮;歐洲中古時期,敎會使用音樂、戲劇與繪畫在信仰的敎育和傳布上,同時也造就當時藝術的成就。實際上,以藝術形式傳遞信仰,旣不失敎義的眞理,也更加生動活潑,容易將其內涵傳播出去,因此有人說「信仰是生命的眞理,而藝術是追求眞理的途徑,當兩者結合在一起,就逐步提昇人到眞理的境界。」許多宗敎藝術團體正是基於這樣的理念而產生的。
台灣以傳播信仰爲主的藝術團體,當首推張曉風與基督敎藝術團契。這個團體在傳統話劇並不受到重視的七〇、八〇年代,曾陸續推出探討人性糾葛、聖與俗衝突等宗敎意味濃厚的戲碼,在當時造成轟動。但之後同類型的團體,幾乎要等到十年後,另個以傳揚基督敎信仰爲職志的亞東劇團出現,宗敎界才有個全職宣揚敎義的藝術團體。
目前,不只是基督敎界,甚至佛敎、天主敎界都陸續跨足表演藝術的領域,形成不同風格與性質的團體,他們的經營模式與理念各有不同;有的團體只是因爲信仰相同,在藝術領域當中容易溝通,堅持專業素養而成立,如音契合唱管弦樂團與室內樂團,以及黑門山上的劇團等。有些則因著信仰熱誠的激勵,也藉著本身所賦與的才華,矢志藉由表演藝術將他們所信仰的眞理傳揚出去,如天藝話劇團、金色蓮花表演坊以及亞東劇團。總的來說,信仰絕對是他們所以聚集的一個重要因素。
信仰爲目標,戲劇是媒介
金色蓮花表演坊(簡稱金色蓮花)、天藝話劇團(簡稱天藝)很淸楚的都是以宗敎性質爲主體,在組成背景以及目前的發展形式與規模上也很相似。天藝最初由四名團員帶著幻燈機奔跑於各敎會,後來成立團契,到現在的四個大組(行政、戲劇、靈修、技術),約四十位固定契友;「金色蓮花」則緣起一群在家居士,因共同喜愛硏究佛法,逐漸由最初的讀書會,發展到佛學出版社,乃至於「金色蓮花」的成立。至於爲何會接觸表演藝術,天藝與「金色蓮花」均認爲戲劇是一很好的傳播方式。「金色蓮花」的導演周玉卿表示「是體認到現在是個以『視覺』爲主的社會,因此決定以戲劇的表演方式來傳播佛法。」,此外「因爲戲劇容易親近人的特質,加上我們在導戲的手法和導向都站在觀衆的立場,讓觀衆易懂、易瞭解」,「金色蓮花」在戲劇題材上多是以佛敎經論傳說中重要的人物,如「蓮花生大士」等爲主,內容極易爲大衆所接受的。
至於天藝則考量「選擇戲劇表演方式來傳福音,容易邀請到從不願意進到敎會的人。」目前負責天藝劇團的余益明表示,一直以來,多數人對敎會有一種高不可攀、神聖而不可親近觀念,所以天藝每次演出內容都以探討社會、親情或生活上種種壓力挫折爲主,「天藝一直以來的戲劇風格特色,就是演出自創的劇本,並於內容探討人性、剖析人生。劇中並不下結論,因爲每次在戲劇演完之後,我們都有講員導引劇中的問題,並提出以我們信仰爲出發點的觀點,最後並有呼召」,於是多年下來天藝每次演出都吸引千餘人次的觀賞,並在福音傳播上大有成效,但是天藝並不負責牧養這些在戲劇佈道中決志的慕道友,反而是將這些人依據不同的居住地分派到當地的敎會,由各地方敎會來跟進牧養。
目前天藝與「金色蓮花」每次大型演出均有大量義工協助。以天藝爲例,每次大型的免費戲劇佈道,所需人力包括前台服務、陪談人員約三百五十至四百人,均來自於義工招募,而所需約一百二十至一百六十萬的製作費,也都是來自敎會各界的奉獻。「金色蓮花」則在經費上較不擔心,每次的演出均有售票,票房狀況也足以支付每次製作的支出。
「金色蓮花」自民國八十四年首度推出《廣欽傳》,引起廣大的回應,至今已陸續推出共六個作品。「來看我們演出的並非全然都是佛敎信徒,也有很多是一般觀衆。」這使得「金色蓮花」在去年登上了國家戲劇院,演出《蓮花生大士》之後,即獲邀至新加坡演出登上國際舞台。
但是專業技術與人才流失仍是劇團目前所面臨最大的問題;周玉卿說:「我們共同的信念是最大的助力。雖然『金色蓮花』當中大部分演出人員都是義工,但是向心力很強。」但在藝術上,「金色蓮花」成員多非科班出身,爲了彌補不足,以定期舉辦演員訓練,或參加其他團體舉辦的工作(workshop),幫助「金色蓮花」在藝術層面的成長。而「人才流失率大」卻是天藝經常面臨的問題;由於團體的業餘性質,加上團員出國求學、結婚、就業,無法繼續參與因素,使得經驗無法累積與承續。
信仰爲根據,專業爲依歸
國內有些由宗敎信仰結合的表演藝術團體,堅持定位於專業演出,並不標榜自己爲宗敎團體,如「音契合唱管絃樂團與室內樂團」(簡稱音契)與同樣是基督徒所組成的「黑門山上的劇團」。音契和黑門山上的劇團主要成員都是學習藝術專業科班出身;音契是一群國內外有專業音樂敎育背景的老師、畢業生、在學靑年以及具有豐富音樂素養的社會人士所組成,而黑門山上的劇團成員都是國內各大學戲劇或傳播科系出身的,素質都相當整齊。
音契的音樂總監金希文特別強調,十八年來音契靠著演奏的水準、創作的堅持,以及內涵的深刻已建立自己的特色。自一九八九年起,音契連續十年獲邀在國家音樂廳演出以《心靈樂篇》爲名的系列音樂會,九七年到紐約林肯中心的Avery Fisher Hall演出,獲滿場聽衆熱烈的反應,專業的音契已經邁向國際舞台。而年輕的「黑門山上的劇團」目前的作品,雖仍以小劇場形式演出爲主,也陸續推出了廣受觀衆歡迎的《眼神》、《要高興唱著歌》、《公園》、《大戀愛家》、以及《推銷員之死台灣版》。
但旣然以基督徒爲主要成員,是否在藝術表現上受到宗敎的深切影響?「以信仰爲出發,表現在曲目的選擇上。」金希文表示不論是音樂佈道會或是音樂會,音契的曲目安排是帶有深層思考、生命關照,以音樂來和觀衆心靈相呼應。金希文以自己爲例,在「六四天安門事件」發生時,他隨即有感創作出〈不是死亡,乃是眞的生命〉一曲,表達當時對未來中國的盼望,並撫慰了自己徬徨的心靈,他認爲這正是音樂最大的功能。
黑門山上的劇團藝術總監顏美珍則表示;「我們的專業和信仰是不相關的,我們走的是專業劇場。是以學戲劇的角度出發,希望所學所能可以爲信仰服務,但並不是強迫性地叫大家來信」。黑門山上的劇團在成立之初,即定位在從事生命追尋的藝術創作。戲劇的演出避免以強迫、說敎的形式,而藉由戲劇各類不同的形式表演,探索人與神的關係。「我不否認,我的創作甚至劇團目前以喜劇爲主的走向是有『譁衆』」的嫌疑!…請注意是『嫌疑』,而不是『事實』」顔美珍強調;「因爲觀衆是我們創作的導向之一,我們希望觀衆在欣賞演出時是高興的,這樣的想法促使我們的演出到目前爲止均是以喜劇爲出發,這就是我所謂的『嫌疑』。」
事實上,這兩個團體的理念都能依自身藝術走向的不同特質發展出特點,但同時也深受本身信仰的影響,在樂團或劇團的經營與內容走向上,傳揚福音也都被列入重點發展。如音契每年在懷恩堂的音樂佈道會,黑門山上的劇團持續接受敎會界的邀請出福音隊,甚至和基督敎團體聯合舉辦寒暑假的戲劇營會。
也基於如此的信念,音契成立了室內樂團,並舉辦「台灣音樂行脚」活動到各處巡演。「過去音契許多的關注重點,多在大中國的歷史情懷,現在則回歸台灣人的歷史。」金希文表示台灣本土意識的興起,刺激了音契去思索關懷台灣的議題,因此有了八六年的「你來唱歌我打鼓」、八七年「台灣情.音契心」等以台灣爲主題的音樂會,同時創作台語歌曲、如〈台灣緬懷曲〉等等。
在論及基督敎信仰在創作上是否會造成包袱,換言之是「助力」還是「阻力」時,金希文說:「偉大的藝術都可以帶領人親近上帝。」他自己是何等的有限,但是因著神的幫助,使其創作源頭不絕,「巴赫最棒的音樂也是歌頌讚美神的宗敎音樂,因此信仰對於我的創作,不是包袱而是動力,因爲我的動力是活的」「或許,對有些人而言,宗敎背景是種狹制,但是對音契而言,這種所謂阻力,反而使我們走出特色。」
顔美珍則說:「信仰使我從只求自己個人的表現中走出來,這是一種提昇。過去常看到一些非常耽溺於自己的小劇場表演,這使得一些觀衆視小劇場的表演爲畏途,其實這是非常不好的示範,因此我所創作的戲不以強烈表達個人爲風格,而融入我的信仰與觀衆需要爲考量。或許基於這樣的想法,有些戲劇的表演手法與內容我無法採用,我承認這就是所謂的信仰包袱。」
最後在談及目前劇團所面臨的問題時,顏美珍說:「我原本最想作的是小劇場,但是後來藝術學院戲劇小組加入後,慢慢地擴大規模,目前我們劇團已在爲走向中型劇團作準備,這是未來近期的目標。」但又嘆息道:「不曉得是不是因爲我們是這樣一個性質的團體,使得我們目前得不到任何機構的補助,我們的經費實在有限。」黑門山上的劇團一直希望能夠成爲一個全職的專業劇團,有自己的排演場,甚至是劇場。但是以目前經費、人力,這還是很遠的遠景。
信仰爲最初助力、藝術發展爲目標
耕莘實驗劇團和蘭陽舞蹈蹈團的共同特色是,都是接受天主敎會的支持,但所致力的藝術表演形式並不以傳揚任何信仰爲主旨。
秘克琳神父是蘭陽舞蹈團的創始人。秘神父當初創立舞團的信念認爲「中國文化必須扎根在年輕人的身上,才能得到延續。」長久以來,中國的民族舞蹈一直得不到應有的重視,直到「蘭陽舞蹈團」的出現,展現中華民族舞蹈的豐富多采,終於獲得國人的注意與讚美,這是一支訓練有素,具有職業水準的中國民族舞蹈團。蘭陽舞蹈團三十四年來,先後出國訪問、宣慰僑胞、宣揚中國文化不下數十次,甚至曾在敎皇面前獻藝爲國增光,近年來更極力推展古典芭蕾,當然更不忘硏究發展中國古典民族舞蹈提昇舞蹈藝術價値。
而同樣在天主敎敎會支持下的耕莘實驗劇團,歷經多次變革,慢慢成爲一個穩定成長的劇團。目前耕莘實驗劇團擁有一百五十人座的小劇場,所處地點爲羅斯福路上的耕莘文敎大樓,可謂佔盡天時、地利之便,目前許多小劇場展演也多於此地,可謂一小劇場演出重鎭;並且不斷地舉辦編劇、導演、肢體語言訓練以及其他與表演活動有關的課程硏習,以提升演出水準。
天主敎敎會對於以上兩個藝術團體的培植,僅是站在一個提供協助者的立場,並不直接影響或著利用其爲傳敎媒介,反而使用信仰的團體力量,使其獨立成長,甚至如蘭陽舞蹈團早年就能在國際間享譽,宗敎力量的強勢與其豐富的金錢資源實爲原因之一。
以上即爲目前台灣宗敎界運用藝術形式的大致現況,初步歸納這些藝術團體在發展上,不論標榜傳揚信仰或否,宗敎界都爲他們提供了大量的養分,如基本的觀衆群、或著義工的來源,甚至連資金都可經由募款或是奉獻而獲得部分的資助,這是不可否認的優勢,但是他們卻並不因此放鬆,反而嚴謹地在自己所屬的藝術層次上努力。更特別的是常常他們所提供給我們的心靈滋養,是我們在一般藝術團體中搜尋不到的,下一次,放下自己對宗敎團體的旣有成見,去看看吧!
文字|蕭惠文 國立藝術學院戲劇研究所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