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處理聲部之間的平衡，簡直像是個魔術師
獨奏者和其他團員的互動順暢無比
彷彿一大群頂尖嘉年華舞者盡情舞動
一九三八年出生在美國的卡拉布雷（Carla Bley），原名卡拉柏格（Carla Borg），與第一任丈夫、加拿大鋼琴家保羅布雷（Paul Bley）成婚之後改從夫姓，卡拉後來接受訪問時曾經提到，當年她下嫁保羅布雷的原因之一，是因爲保羅要加入美國籍，不論這「政治婚姻」的說法有幾分眞實性，卡拉後來一直保留布雷這個姓氏，未做更動。
卡拉布雷的音樂敎育，來自小時候父親的指導，擔任敎堂樂師的柏格老先生當然相當盡心地敎育自己的女兒，但這也是卡拉布雷僅有的音樂訓練，考慮到卡拉後來的成就，我們不禁會想，儘管柏格老先生沒有什麼名氣，但是他可能是爵士歷史上最偉大的敎師，畢竟他等於是獨力爲爵士樂埋下了一顆天才的種子。
爵士樂迷在剛開始接觸到卡拉布雷這位音樂家的時候，也許會有點像是瞎子摸象，沒有辦法拼湊出她這個人的完整音樂圖像，每一次覺得她在某個方面有偉大的音樂表現，沒有多久，又會發現她在其他的地方，還有更加輝煌的成績。更可怕的是，這位今年六十出頭的女強人還持續創作，彷彿她的創意泉源永遠沒有枯竭的一天。
如果從卡拉的首張個人專輯《穿山電扶梯》Escalator Over The Hill開始聽，會覺得這一張「融合爵士歌劇」簡直就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絕對稱得上是音樂史上最驚人的處女作，音樂整體成熟的程度，和唱片內頁卡拉搖滾嬉皮的模樣，形成不可思議的落差，當時還非常年輕的卡拉，輕鬆自在地融合搖滾、福音歌曲與爵士，以人聲、銅管、弦樂交替表現，龐大的編制之下，音樂的層次竟然一絲不亂，強大的情緒張力貫穿整個作品，形成一部精采得讓人喘不過氣來的史詩鉅作。
當然，卡拉布雷不是從《穿山電扶梯》才開始音樂生涯的，一九六八年鐵琴手蓋瑞柏頓（Gary Burton）的專輯《吿別式》A Genuine Tong Funeral就是卡拉的創作，借用了些許東方音樂的元素，以戲劇化的手法模擬呈現死亡與送葬的過程，卡拉布雷處理大型題材的能耐，在這張唱片推出之後，獲得樂手與評論的一致推崇，卡拉的音樂事業，也才漸次展開。
處理多元題材的魔術師
如果說《穿山電扶梯》代表了卡拉布雷作品中的壯盛氣魄，她的另一張錄音作品《花之嘉年華》Fleur Car-nivore就呈現出另一種純粹的喜悅美感，卡拉處理聲部之間的平衡，簡直像是個魔術師，獨奏者和其他團員的互動順暢無比，彷彿一大群頂尖嘉年華舞者盡情舞動，一時之間似乎讓人目不暇給，仔細觀察之後，才發現在華麗複雜的層次背後，都有微妙的牽引，獨奏的起落更替、段落與段落之間的轉換，經常出人意料，卻又都能自圓其說，每一次都帶給聽衆意外的驚喜。
《晚餐音樂》Dinner Music則又是另外一個典型，表現出卡拉布雷神乎其技的拼貼功力，唱片一開始的Sing Me Softly Of The Blues，前奏由卡拉的鋼琴凝重地彈奏出散亂突兀的節拍，大量的留白，奇異的節奏處理，彷彿帶有幾分孟克（Thelonious Monk）的色彩，前奏之後卻接續著活潑輕快的放克風味，情緒突然轉爲愉悅，其間卻沒有絲毫斧鑿痕跡。Dining Alone一曲，又是採取柔和的融合爵士風格，人聲由卡拉親自下場表現，輕盈而內斂的唱腔編排，爲這首小品增添不少趣味。專輯整體呈現出閒適輕鬆的氣氛，驗證了卡拉布雷處理多元題材的能力。
卡拉布雷最受推崇的作品，也許是她和解放大樂團（Liberation Music Orchestra）合作的三張錄音──《同名專輯》、Ballad Of The Fallen以及Dream Keeper，她與低音大提琴手査理海登（Charlie Haden）和多位傑出樂手合作，呈現支援弱勢族群與政治抗議等等的議題，表達了卡拉布雷的人道關懷，她在這三張主題嚴肅的作品中，將音樂處理得莊嚴肅穆，同時又極爲感人，是我心目中當代爵士大樂團的極致表現。
說來無比荒謬，卡拉布雷在台灣的知名度相當有限，一方面，也許是因爲她許多唱片交由她自組的Watt唱片公司出版，行銷推廣上無法跟大廠相提並論；另一方面，可能是因爲她和解放大樂團的合作錄音，呈現的主題多是拉丁美洲人民革命、非洲民權運動、薩爾瓦多內戰等等，台灣聽衆也許覺得事不關己，但是在九二一大地震之後，國際人士的熱情援助，或許可以讓我們敞開心胸，把眼光放遠，開始關心世界上其他民族的苦難，說不定這樣子，會讓我們更加能夠欣賞卡拉布雷的作品。
這篇文字，就用一個故事來作結尾吧！我的一個卡拉布雷迷的朋友曾經寫過一篇文字介紹卡拉布雷，他開玩笑地假造了兩封卡拉與保羅布雷的書信，大意是說保羅布雷的才氣實在遠遜於卡拉，齊大非偶，兩人終於仳離。另一位朋友看到這篇文章，就問我們說：「保羅布雷是不是眞的差他前妻這麼多？」我的答案是：「在目前爵士樂所有鋼琴家裡面，保羅布雷絕對是前十名的大師級人物，但是，和卡拉比起來，成就還是差得很遠。」這個說法，我的朋友有一點不同意，他認爲保羅布雷最少最少，也可以排進前五名。
文字｜蘇重 電台主持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