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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以地中海/拉丁文化為本,回歸純舞蹈路線,強調觀衆應以欣賞畫作的態度面對。(黃琇瑜 攝)
雪梨 藝術節/雪梨

人我裡外,各抒心境

四大舞團在奧運藝術節相映爭輝

除了DV8與澳洲火種舞團的作品是由藝術節委託編排,其他多為各舞團這兩年的巡迴作品,就節目的新鮮與創意度而言,實在有點炒大鍋菜的感覺。不過,能夠讓舞迷在一週内觀賞歐、亞、美、澳四大家的風格,也算是功德一樁。

除了DV8與澳洲火種舞團的作品是由藝術節委託編排,其他多為各舞團這兩年的巡迴作品,就節目的新鮮與創意度而言,實在有點炒大鍋菜的感覺。不過,能夠讓舞迷在一週内觀賞歐、亞、美、澳四大家的風格,也算是功德一樁。

位於南半球的雪梨,八、九月正是乍暖還寒的季節。裹著大衣、略微哆嗦地走近位於華人區的皇后劇院(Her Majesty),擁擠的人潮與熟人的召喚立刻讓人暖了起來。這是雲門舞集在奧運藝術節的最後一場演出,跳的是林懷民九九年的出塵之作《水月》。前一週演出的四場《九歌》,顯然已替雲門在當地培養出一票忠實觀衆;即使與《九歌》風格迥異,簡潔純淨的《水月》所引起的強烈回響,像蘊藏累積已久的巨大能量,在謝幕刹時爆發在觀衆席間。

加上戶外選粹,算來已經是筆者第八次看《水月》了。不同的舞者,不同的動作特質、不同的肢體演繹,更新每一次的觀賞經驗與感受,這是《水月》的引人之處。開場的獨舞這次改由王維銘演出,初時其氣略顯浮動,隨著王薔媚以柔靜的動作出場,兩相對應的潛移默化下,躁鬱之氣漸行消弭,引出接續的太極連綿。周章佞與許芳怡的兩段獨舞稜角磨圓了,收放愈顯順暢自如。依鏡傍水而動的群舞,像岸邊抽枝發芽的青青楊柳,在曳引間不斷延伸滋長。美中不足的是,新加入《水月》的團員與舊舞者在肢體質感及圓融度上有明顯差異,不免影響了整個作品的流動感與一致性。

對《水月》這樣一支需要留白與空間的作品來說,皇后劇院的舞台有點不敷使用;特別是群舞的部分,連人帶水地溢滿台緣。幾次舞者的動作劃過水面,前排的觀衆只有淋「雨」的份兒。比較起來,還是台北國家戲劇院最適合《水月》呼吸養氣。

大膽揭露快樂生活的假象

DV8肢體劇場(DV8 Physical Theatre)的新作《玩不玩得起》(港譯,Can we afford this),是此次奧運藝術裡檔期最長、場次最多的舞蹈節目,也是生於澳洲的藝術總監洛伊.紐森(Lloyds Newson)在英國揚名立萬後,首度回鄕展藝。《玩不玩得起》並起用了十幾位澳洲表演者;愛國心加上DV8實在有話題性,這個劇場味十足的作品自然成爲媒體焦點。

《玩不玩得起》裡有所有DV8作品的特質:令人驚豔的場景設計、斷片互疊的戲劇手法、意在言外的吊詭語言、不合舞台標準的奇特舞者、直接辛辣的慾念揭露、和紐森一貫的疏離感和憤世嫉俗。令人欣喜的是,《玩不玩得起》跳脫了紐森前兩個作品的狹隘與偏執,以更貼近人心的角度來戳一戳快樂生活的假象,呈現出社會期許與自我評價的差異、表裡不一的內心拉鋸,以及僞裝媚俗的痛苦。

《玩不玩得起》有許多一見難忘的情景,大衛.楚勒(David Toole)是其中最震憾又令人不忍正視的部分。原爲英國Candoco殘障舞團主角的楚勒,天生就缺了下半身,但他以強勁雙臂在台上敏捷靈動,其輕巧美感不遜健全舞者。這次紐森在《玩不玩得起》裡還他一個做人的完整面目,毫不留情地質問他,也讓他質問觀衆──「你們在盯著我下半身看嗎?好奇我衣服底下的身體形狀嗎?想知道我的性生活嗎?」

紐森也趁機揶揄了舞蹈圈與表演界:「要看我踢腿?加五元。轉兩圈?加十元。裸體?那就貴了,不過價錢可以商量。」更安排了酒店的假音藝人保羅.卡比斯(Paul Capsis),頂著一頭膨鬆捲髮,意態妖嬈地曲意承歡,搏命只求討好花錢買票的觀衆大爺,和掌管生殺大權的製作導演;那卑躬屈膝的可憐相,在受薪階級的你我之間處處可見。《玩不玩得起》還有近似十六世紀波希(Hieronymus Bosch)畫中奇異美感的舞蹈、銳舞派對(Rave Party)的迷幻晃影,以及簡單卻深沉的手語與跳躍,算是DV8近年作品中動作成份最重的。

熟悉碧娜.鮑許(Pina Bausch)風格的舞迷們,或許會在《玩不玩得起》裡找到許多似曾相識的片段與結構,只是紐森關心的題材比鲍許更世俗、更激進;挑揀的舞者比鮑許更底層、更畸零。簡單地說,兩人同樣懷著巨大的絕世寂寞,鲍許雖沉浸在淡淡的哀傷裡,卻不時用一抹微笑暗示希望存在的可能;紐森則將孤獨的苦楚訴諸感官,處處可見撕裂與吶喊後的傷痕累累。完了,慘了,沒救了,年輕氣盛的紐森是比鲍許更加忿怒而悲觀的。到底我們玩不玩得起呢?答案是各人獨嘗,冷暖自知。

團體大有來頭節目不夠新穎

有趣的是,鮑許的烏帕塔舞蹈劇場(Tanztheatre Wuppertal)也帶來她爲九八年里斯本世界博覽會編作的Masurca Fogo,對比立現。請教該團舞者(鲍許本人因工作繁重及玉體微恙未能隨行)舞作標題,才知道Masurca Fogo是一種葡萄牙的民俗舞蹈,適用於歡樂的節慶及群聚場合。

這樣的前提下,Masurca Fogo不算沉重,既有鮑許作品常見的男女關係、個人歷史陳述、與對食物、高跟鞋和晚裝的迷戀,也有近作大量採用的自然影片投射,更有十幾段重複的獨舞。長達二小時四十五分鐘的Masurca Fogo,照例由許多重疊或並行的片段組合,其中不乏令人莞爾或動容的場面,但卻少了過去看似星羅棋佈卻暗藏脈絡的完整性,教人在終場後有些悵然的失落感。

奧運藝術節的四大外來舞團最晚登場的,是比爾.提.瓊斯(Bill T. Jones)的《你走?》You Walk?。剛完成個人獨舞The Breathing Show巡迴的瓊斯,這次只編不跳,作品魅力大失。《你走?》以地中海/拉丁文化爲本,刻意回歸純舞蹈路線,強調觀衆應以欣賞畫作的態度面對,背景音樂則囊括各種類型,並不時在背景打上「詩意」的文句,譬如"We wore time shamelessly", "Spent days out yonder"等;舞者方面,瓊斯則自稱「大膽」地起用一名略矮過胖的舞者,卻將全部的重要獨舞全交給一名精力充沛、動作乾淨卻全無特色與情感的日本女子,其用意與舞作同樣令人困惑。

整體說來,奥運藝術節給人「雷聲大,雨點小」的印象,除了DV8的《玩不玩得起》與澳洲火種舞團(Bangarra Dance Theatre)的《皮》Skin是由藝術節委託編排的,其他多爲各舞團這兩年的巡迴作品,譬如鮑許的Masurca Fogo明年三月底將於香港上演,而瓊斯的《你走?》已經在美國巡演過,二〇〇一年的歐亞行程亦已排定,就節目的新鮮與創意度而言,實在有點炒大鍋菜的感覺。不過,這四大外來舞團難得齊聚一堂,能夠讓舞迷們在一週內連續欣賞歐、亞、美、澳四大家的風格,也算是功德一樁。

 

特約撰述|黃琇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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