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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〇二年樂季新任的柏林愛樂首席指揮曁藝術總監賽門.拉圖爵士。(EMI唱片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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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音樂回到現場

拉圖指揮維也納愛樂演出貝多芬交響曲全集

拉圖解讀的貝多芬交響曲,拋開過去附加在這些標題上的浪漫想像,以及世代累積錄音所形塑的貝多芬形象,直接拿起樂譜分析,找回音樂本身的趣味。這好像在不斷提醒聽衆,音樂裡其實還有很多一直被遺忘的細節,同時又不斷地向前流動。已經被罐頭音樂洗腦已久的愛樂者,頓時肯定會徬然無所措,一時間在大腦的唱片櫃裡找不到印證。

拉圖解讀的貝多芬交響曲,拋開過去附加在這些標題上的浪漫想像,以及世代累積錄音所形塑的貝多芬形象,直接拿起樂譜分析,找回音樂本身的趣味。這好像在不斷提醒聽衆,音樂裡其實還有很多一直被遺忘的細節,同時又不斷地向前流動。已經被罐頭音樂洗腦已久的愛樂者,頓時肯定會徬然無所措,一時間在大腦的唱片櫃裡找不到印證。

一九九九年六月初、柏林愛樂團員即將決定下任首席指揮人選的關鍵時分,當時熱門候選人之一的英國指揮爵士拉圖(Sir Simon Rattle),在一場柏林愛樂定期音樂會裡近乎狂想的神來之筆,至今仍爲樂迷所津津樂道:下半場海頓C大調第九十號交響曲的尾奏(coda )前夕,樂團擺出如平常交響曲結束的態勢,一路狂飆到返回主調的和弦──只見他雙手高懸在空中,霎時間觀衆掌聲已經爆發。出人意料地,拉圖不疾不徐地竟又開始比劃起來了──原來,音樂還沒完呢!過沒多久,同樣的劇本照本宣科又來了-這次,大部分的觀衆學乖了,但舞台上有人已經憋不住笑場。最後一次,也就是交響曲結束的時刻,如雷貫耳的歡呼聲終於如排山倒海般宣洩出來。就在那一刻,爭奪柏林愛樂指揮寶座的總決賽,彷彿已經在歡聲雷動中正式宣告落幕!

衆所矚目的貝多芬計畫

在經年的爭議後,不久前拉圖終於如願以償,促成柏林愛樂管弦樂團轉型爲基金會,今年九月並正式和柏林市簽下合約,在接下來的十年裡,擔任樂團首席指揮兼任藝術總監,比起前四任的指揮,擁有更多名目上的自主權。値此個人職業生涯轉捩點之際,一向對現代音樂和爵士樂比德奧交響曲更有興趣的拉圖,破天荒地第一次挑戰貝多芬交響曲全集。九月起,和維也納愛樂合作,巡迴奧、瑞、德三國近十個城市,並自十月六日起,連續六天內,在柏林第一次演出全部九首交響曲(加上和布蘭德爾合作的第四號鋼琴協奏曲),成爲本季柏林節慶週的壓軸節目。狂狷、激進的青壯輩指揮第一把交椅,碰上以名門傳統爲傲的貴族樂團,演奏西方音樂史上最著名的作品「貝多芬九大」,結果到底如何?

回到音樂本身 拋開理想的貝多芬形象

維也納愛樂的鮮明個性,一開始就令人印象深刻:綿密如傾訴般內涵豐富的弦樂、略微明亮而飽滿豐厚的木管,有點退縮但音色充分融入弦樂的銅管,還有打在羊皮上泛音豐富的定音鼓。樂團處理每個音都很自然地向外展開,讓樂句線條像和弦的延伸一般。很顯然的,一開始拉圖讓他們的特殊口音自然發揮,小心地將他所熟悉的古樂器演奏法應用到早期的貝多芬交響曲,引導樂手更自在地跟隨著他,可說是培養雙方默契的開場白。

拋開理想《英雄》的崇高偉大及十九世紀浪漫化的悲壯形象,音樂輕盈地不斷流動進行,前所未聞的細節縷縷不絕地呈現;拉圖並善於利用加速、突強,加強音樂的感染力。《田園》裡一片柔美而輕快,暴風雨一段急驟但不晦暗。可以說,拉圖解讀貝多芬交響曲,就和近年來阿巴多、辛曼、諾林頓的錄音一般,以英國音樂學者Jonathan Del Mar刪除十九世紀浪漫派在原譜上增添、並參考各地原始手稿所剛出齊的貝多芬交響曲原典版爲基礎,拋開過去附加在這些標題上的浪漫想像,甚至不顧世代錄音所累積形塑的貝多芬交響曲傳統,直接拿起樂譜來分析,訴諸音樂本身的趣味。他的貝多芬好像在不斷提醒已經聽得滾瓜爛熟的聽衆,音樂裡其實還有很多一直被遺忘的細節;而且隨時保持著流暢性,不曾在風光明媚處原地踏步。已經被經典錄音洗腦已久的愛樂者,初聽之下肯定會徬然無所措,一時間在大腦的唱片櫃裡找不到印證。

從猶疑不前到肝腦塗地

隨著系列音樂會繼續進行,偶爾也可以觀察到指揮和樂團間的角力,尤其是本來就死跟著首席的第一小提琴手,有時把拉圖目不暇接的指示當成耳邊風,放他孤零零在指揮台上,活像是被冷落的小丑,令人瞠目結舌。一直到最後兩天的《命運》和《合唱》交響曲,指揮和樂團才終於達成協議,指揮表情和樂團演奏自此完全一致,生動自然的演奏幾乎完全出自自發。演奏《命運》時,拉圖一改過去的友善,抿著嘴唇登台,緊逼著樂團繃起神經達到迫人的張力。《合唱》終樂章裡器樂讓位人聲,席勒《歡樂頌》歌詞眞正一字字被清晰地唱出,當場像是合唱團(柏林廣播合唱團)迫切地邀請觀衆一同加入台上已漸入無我之境的同歡場面:長笛狂嘯、小提琴壓弓擦弦,近乎狂暴的音樂和指揮肢體和樂手奉獻合而爲一,驚心動魄的視聽交融場面把觀衆的魂魄完全吸附住;從樂曲段落對比和音樂形象化的處理上來看,似乎更近於馬勒第八號交響曲《千人》終樂章的詮釋。相較之下,之前所有演出過的交響曲段落就像絕對音樂的實驗,隨著音樂史的腳步,爲後期浪漫派的華格納歌劇、馬勒交響曲做準備。

延續音樂生命 仍然要靠現場觀衆

在十一月初即將出版,由英國音樂學者Nicholas kenyon所著的傳記裡,拉圖推測自己被柏林愛樂遴選爲藝術總監的理由:「(團員)有靜止的感覺,大家都知道,再這樣下去是行不通的。周遭世界一直在變動,他們顯然有墨守陳規的危險。」從樂界現實來看,拉圖和所有仍然熱愛音樂、期待創新的指揮一樣,對抗的是僵化的制度、被愛樂者記憶定型的所謂權威版本的演出、還有槁木死灰的演奏態度。拉圖的貝多芬,就像聖經裡對抗巨人歌利亞的大衛一般,用屬於他特有的生動節奏感和如舞台劇演員般生動的表情動作感染樂團和觀衆,艱辛地把音樂從機械式的演出和被一股腦兒複製和吸收的錄音中,還原到現場音樂會的鮮活。就像在書中被問到音樂的意義時,拉圖簡單地回答:「如果我眞的在音樂中要傳遞些什麼訊息的話,那就是歡樂。」「音樂就是慶典,音樂保證人不再孤獨。」

 

特約撰述|林育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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